这个消息仿佛一张黑色的大网,将人笼罩在暗影里头,直直地压着人喘不过气——“她爹一醉酒就会打人,他们家之前不让她出嫁,省得她将赚的银钱分给夫家,怎么这时候来了心疼。”
薛闻的头发又黑又软,被梳成一条长长的辫子盘了起来,上头簪了朵小巧的梅花,露出她如同孩童一般执拗的眼睛。
蔡德上的视线落在桌上,花灯内的蜡烛燃烧着,过高的气将画在灯罩上的唇脂消融,犹如牡丹泣血。
她顿了顿,不知该要怎么和薛闻说。
“你都说了孙家姑娘跟你说过父母不让她成婚一事,若是父母这次真是为了她好呢?”
“你要知道,天底下无不是父母,咱们外人不论怎么想都不对。”
这话蔡德上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她要是信这话,也不会给出生便是侯府小姐的薛闻留下她这条后路了。
但蔡德上年岁大了,如同薛闻当场营救阿昭一样,若蔡大娘自己处置,只会好好招待人家,等人走了后再通知官府。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对或者不对,只是满不在乎而已。
她也没有想到,薛闻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竟然对生死之事比她一个迈进棺材里的老东西还要“计较”。
看着薛闻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弄清楚,蔡大娘嘴上烦躁,但心里好似被暖呼呼的蜜水给沁了一下。
她也是独身一人。
她也怕遇到这种事。
她不愿意薛闻招惹事端,但感动薛闻愿意仗义执言。
“你素来小心,我没什么可嘱咐你的。”
蔡大娘温热的手指替薛闻擦拭泪珠,道:“不论发生什么,别在外头哭。”
“天冷,冻脸。”
这话像是某种预警,薛闻点点头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她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单刀赴会的人物,去讨一个公道。
为谁讨都行-
孙家离得远。
薛闻带着家里雇的婶子一同坐着驴车过去的。
只一进院里,破旧房屋里面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散开了,只剩下零星几个。
她视线越过正在热火朝天的人们,看见了粉色的、橘红的、藏蓝色的各色纸扎,充满刺激性的色彩在她眼里窜上窜下,显得别样热闹。
薛闻的指甲不长,深深地陷在掌心也没觉得疼,算给自己鼓了个劲。
一进去,那孙夫人便逃也似的回避眼神,薛闻心下一沉。
留下的零零散散几个人里,都是来凑热闹的,小声说着:“你们看见没有,咬得不成样子了,但仵作说了,她不是被狼咬死的。”
“是勒脖子上吊没的。”
又见薛闻年纪轻,故意说道:“你啊,托生在蔡大姐家里,真是比孙家大丫有福气,不然你做起生意,招揽起客来,可比孙家丫头受欢迎。”
“不过这亲事寻得也好,都在地底下谁也不知道她底细。”
婶子原本就喜欢薛闻这个脾气好的少东家,经历了薛阮阮一事后护着薛闻更是跟护犊子似的。
薛闻还听不明白乡间话里意思,婶子就已经跟外头的炮仗一样炸了,气势汹汹扑上去:“你说的什么话?你在人家家里这么说,你在我姑娘面前这么说,不用蔡大姐在这里,我先撕了你的嘴。”
带着
忆樺
婶子来便是这样的作用,但薛闻迟迟地才反应过来这几人话里的意思。
她原先没有和孙家娘子说几句话。
只记得这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比她大上几岁,话里话外却很局促,身上瘦得皮包骨,却有一把子力气。
孙娘子说她家老爹爱喝大酒,娘身子不好,还有还没懂事的三个弟弟妹妹。
她想到食肆里帮忙,就洗碗洗菜就行,外人看不见她不用怕丢脸。
她还说,羡慕薛闻有名字,她也想有个除了大丫之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