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没再出什么事。与苏先生渐渐熟络了,知道他全名苏芫皓,行五,“你可以叫我苏五。”他这样说。礼尚往来,我也把我的全名告诉他,他听了,道:“原来你便是苏道龄。”我问:“你听说过我吗?”他微笑道:“被人在报上抨击成那样,竟然在另一份报上登那么大的声明,只写两字,你真是很有性格啊。”我嘴角有点扭曲,道:“你在嘲笑我?”他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请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是真的。毕竟,那帮人打着革命的旗号,却连你办个女校都要在一边叽叽歪歪,说什么伤风败俗,‘放屁’两字虽俗,却很符合他们的形象,加上没有指名道姓,他们也不好发作。”
我听了,也不想再说话了,就算说了也不起什么作用,前几天已经深有体会了。时局如此动荡,连讲句话都要担心被人抓住小辫子,我已经烦透了,辞去女校的理事一职,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苏芫皓见我闭了嘴,便转了话题道:“苏先生......”我听了,道:“我与你都姓苏,你还是叫我苏三吧,我在家排行第三。”他笑笑,道:“好,苏三,你听说过阴亲吗?”我听了,心里一震,问道:“什么是阴亲?”苏五道:“所谓阴亲,便是未婚夭亡的男子死后,活着的人怕他在阴曹地府孤零零的,要给他找个也是未婚便死了的女子合葬在一起,称为圆坟,在地下也好做个伴。”
我听了,后脑勺有点发麻,车厢里好像变冷了,害我打了个激灵。我从衣兜里摸出烟来,点着了,狠吸了几口。苏五自己掏出只米色的象牙烟斗,点上了,笑吟吟地看着我,继续讲道:“很匪夷所思吧?我第一次听说时,也跟你的反应一样。小镇上,好像一直都有这风俗。”他“吧吧嗒嗒”地抽了口烟斗,道:“我这次回去,便是要看看这阴亲是怎么个结法!”
我闷闷地抽着烟,连一句话都不愿讲了。
二、长明灯
到达小镇时是半夜,我下了火车,苏五在出口便与我冲散了。我站在月台上,看到车上的工作人员正用担架往下搬两件盖着白布的东西,经过我身边时,我看到其中一块布里伸出一只手,那手的指甲缝里藏着暗红的东西。担架边还放着台留声机,与我在车厢所见的那台一模一样。目送着担架上了辆黑色的洋车,我收回目光。拿着行李,雇了辆人力车,往镇上去了。黑沉沉的夜,连一点星子都没有,月亮也看不到。虽说比北方和暖,但那风吹在脸上,还是像刀子割一样痛。我看着烟头上的火星,低头把手往袖子里塞。
“客官,是探亲还是作客啊?”人力车夫开口道,听那声音,好像声带被人横切了段,颤颤巍巍的。我咳了声,道:“算是探亲,也算是作客吧。”他笑道:“客官说话真有趣,看您的装扮,一定是城里来的。”我“嗯”了声,继续闷闷地抽烟。人力车夫倒是挺能说的,我累得不愿搭话,他也自个儿在那里说。
他说:“您来得还真是时候啊,可以赶上难得一见的娶阴亲了。说起这娶阴亲的人嘛,是苏家本家的最小的儿子,听说那个大儿子在城里很有钱。唉,有钱就是好,连死了都可以娶老婆,不像我,三十好几了都还在打光棍。”
我跟死了一样僵在车里,动都不愿动。真是不应该回来啊,当初离开镇子到外求学时,母亲已经很反对了,说我枉读圣贤书,连祖宗礼数都抛了。事隔多年,虽说早已料到她的顽固,但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荒唐。我暗暗叹了口气,听到车夫说:“客官,到了。”
我抬起头,看到远远的,黑沉沉的前方,有一盏橘黄色的灯,高高挂在天际。“那盏灯还没有灭吗?”我自言自语道。车夫耳朵尖得很,听到我的话,道:“客官,您这话说得不对,那灯可是这个镇子的标志,庇佑着镇子的安宁。要是灭了,那还得了。”
我闷声不响,懒得跟他说。
在镇口让他停车,给了车钱,我向镇子走去。没什么改变,真的一点都没有。我站在冷冷的街道上,听到隐约传来几声狗吠,过了一阵,连狗吠声都没了,只剩下呼呼的风声。我侧耳仔细听,似乎还有什么夹杂在风声里,但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