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从未听过的语调小心翼翼地哑声道, “槐之,我好疼啊……”
沈槐之怔住了,所有的愤怒,生气,阴鸷,冷淡的负面情绪全都因将军的服软而化为乌有,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融成了水,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被这句“好疼”瞬间击溃,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从通红一片的眼里疯狂涌出。
一晚上都在愤怒和心疼中反复横跳的沈槐之,此刻满心满眼都盛满了无可奈何,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细心地拆开宁风眠满是风沙的头发浸入温水中,拿过自己特意为宁风眠回家制作的香皂为宁风眠洗去那满头的沙尘。
沈槐之洗得很认真,仿佛把将军头上身上的从北疆染上的风沙全都给洗掉就能把将军完完整整地从北疆摘出来,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宁风眠,我当初的反应确实有些强烈,但是你真的不应该不辞而别,真的,”手中的头发发质很硬,一如将军其人, “和我好好讲的话,我会放你走的,这样的事情下不为例,如果还有下次,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知道祝国的全部历史,我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对不起,是我的错。”宁将军很乖。
“呵,错认得这么快,下次肯定还敢。”沈槐之冷笑道。
“不敢不敢,我们宁家向来都听夫人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宁风眠此时十分诚恳,沈槐之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件事情,对宁风眠而言是最大的不可控因素,他无法估计沈槐之的这个身份到底会造成多大影响,如果站在帝王的角度,沈槐之已经可以媲美全知全能的神了,不过沈槐之却根本无意于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他从来都只是想救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将军。
沈槐之洗头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宁风眠立刻紧张起来,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沈槐之在那一头青丝中居然发现了几根白发,将军并非无坚不摧的,他会受伤,他的愁苦会让头发变白,沈槐之看着那几根刺眼的白发鼻子一酸: “你有白头发了。”
宁风眠倏然放心,甚至还笑了起来: “一个将军能白头,多么好的兆头!”
“不行,”沈槐之坚定地摇摇头,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我都要参与,我都要知道,你什么都不可以瞒我,你要白头没有问题,但是要和我一起白。”
说着,就快准狠地把那几根白发全都给拔了。
宁风眠日夜兼程好几天,再加上身上有伤,还没等沈槐之给他把头发完全擦干就已经沉沉睡去。沈槐之给他换好衣服,吹灭了灯又放下床上的纱幔,支着脑袋侧身躺在已经陷入沉睡的将军身边,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着将军。
宁风眠有一张十分英俊的脸,而那张曾经丰神俊逸的脸现在却添上了一层憔悴的病气。
人也瘦了不少,宁风眠是北方人,肩宽腿长骨架大,一瘦就特别地明显。沈槐之的指尖在将军如今突出的锁骨上的派大星上流连,可将军却一动不动,睡得这样沉,想必不仅路途劳累,在北疆的这么多天也是食不好睡不佳。
他想到史书上介绍的宁风眠擅长的战术,他喜欢闪电战又从不给羯人留任何可以反击的机会,这么多天一定是马不停蹄不断地攻城拔寨吧,这些军功甚至一丁点都不能落在他自己身上。
这么任劳任怨,最后却被安上一个叛国的骂名,他明明已经从自己这里知道他未来的结局很不好了还这么拼命,他傻么?沈槐之轻轻抚摸着宁风眠干净清爽的头发若有所思片刻,然后起身离开。
*
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因为小狐狸的味道始终萦绕在自己身边,宁风眠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放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放心大胆地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再次睁开眼,宁风眠只觉得通身干净舒爽,热气也退了下去,身下的床很软,真丝织就的夏被很柔软凉薄,纱幔让照进来的日光也变得温柔朦胧,屋中很安静,甚至还燃着安神香——一切都和自己当初不辞而别时给沈槐之安排的一模一样。
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