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到过许多?次百祷教会的案子, 也亲口嘱咐过其他人警惕教会, 但亲眼看见认识的人从刚开始说积极生活变成了行尸走肉, 然?后又一脸喜悦而肃穆的站在面前, 对着他微笑,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说“再见,于警官, 我知道你家里连着亮了半个月的灯,去休息吧”, 带来的冲击力依然?难以想象。
因为于息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怒火中烧,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疲惫。
真正愤怒的人是林木青。
当初空荡的办公室在这段时日慢慢多?出管理局的痕迹。林木青经常跟百祷同时办公。百祷处理文?件,他就整理档案,有?些机密文?件不能带出管理局外,他就专注案子,通过失真的描述一遍遍演算案发现场。林木青知道聂庄不愿配合,没关系,调查真相是管理局的职责。
他几乎快觉得百祷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了,这位教主?有?喜怒哀乐,说话带着奇怪的幽默感,比起醒神?咖啡更?喜欢西?瓜汁,碰见烦躁的事会玩水晶球解压,无意识地让它从掌根滚到指尖,紧接着后知后觉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默默抽出一本文?件掩饰尴尬。
林木青几乎快要以为了。
但现在,林木青凝视着百祷,好比凝视一个看似平静的海面,办公桌对面的百祷跟往常别无二样地用笔涂涂写写,时不时敲打键盘,仿佛墙壁电视上新闻直播栏目与他无关。
季序抬起头?,他脸上覆盖的面具遮住全部表情,那串猩红色的图案如同百祷本人,跟月亮毫不相似,而是复仇后从刀尖迸溅出的血液,他仿佛在苦恼,对遮住光线的林木青笑着说:“林局长,你有?点打扰到我的工作。”
“……”
若是两天前,林木青会认为这是表面含义;放在前天,刚与百祷针锋相对完的他会隐约感觉不对劲。但现在林木青可以肯定,百祷话里隐藏着对他的劝告。
敌人偶尔也会进献良策。
对恶人热情,就会遭到再一次的残害。
林木青明白,其实大部分人都不觉得百祷是个恶人,正如同他们毫不否认百祷一定是个罪人,他沉默地侧身让出窗外并不明亮的光线。
季序抽出文?件中间的一张人员信息,推了过去,就像当初递给林木青收养合同一样,就算惹怒了敌人,也会平淡说:“要不要一起去看下现场。”
季序递出去的是聂庄入教后的资料。
他不收集教徒的个人信息,所以上面只简单写了聂庄的名字性别和出生年月,连住址都没有?,毕竟他未来注定会进监狱里,二寸照里的人没有?看镜头?,他垂着眼皮,聚焦溃散,面孔毫无血色,红色底图衬得他仿佛刚地狱爬上来无家可归的恶鬼。
林木青不自觉攥紧手,纸面瞬间出现细微的折痕,听见了声?音,百祷托着脸侧头?看他,顺手在最后一本文?件上看也不看地盲签上教主?名。
可能是百祷以前写多?了连笔字,他图省力气将两个字连在一起,却比普遍的签名草书端正许多?,不花哨也不板正,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流畅,非常具有?个人特色。
林木青缓缓松开手,深深地看他一眼:“走吧。”
于是季序合上文?件,将林木青抓皱的个人信息放回原处,站起身走出办公桌,他穿着垂落到小腿的灰色长款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多?余的领口堆积在脖颈位置,仿佛一条围巾,半点皮肤都不肯露。
他似乎一早就做出出门的打算。林木青想。
季序低头?整理窜到小臂的袖口,单手系上纽扣,扭头礼貌对他说:“我让人去准备车了,马上就到。”
不认识的教徒开着车将他们送过去,下车的时候四周有?许多?人,大家低声?在讨论?被?送上车的凶手,有?人感慨他的可怜可悲,有?人称赞大仇得报的喜悦,林木青举着证件艰难挤进去,他回头?寻找百祷,青年融入人群中,仿佛一堆水进了大海里,连奇怪的显眼的面具也没给他增加辨识度。
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