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拜完。”裴问青的头靠在墙上, 嘶哑着嗓子,突然开口,不知道在对谁说。
顾寒声悻悻地收回话。
“一千零八十六级石阶,跪拜登顶可消业障,得所求,”裴问青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可我没拜完。”
“一千零八十五级,就差最后一级……我就差了最后一级……”
裴问青再也说不出话,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甚至不敢再看向手术室。
顾寒声一言不发。
裴问青在哭。
从那指缝间流出的两行泪让他意识到,裴问青并不是铁人,也不是什么冰山,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一直以为裴问青是不会哭的。无论在外情绪波动起伏多大,他在祝叙乔面前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平静模样。
如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裴问青落泪。
那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刻,他又恸哭过多少回?
双膝血肉模糊的伤已经无法刺痛裴问青,他捂着眼,放任情绪崩塌。
十年前那一级没能拜完的石阶,在十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成为一柄锐利的剑,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永远都差那么一步。
“老祝祸害遗千年,不会有事的。”顾寒声低声絮语,既是说给裴问青,也是说给自己听。
祝叙乔才二十八岁,怎么能死呢?
一切顺当。
裴问青麻木地盯着指示灯,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过。
往日不够用的时间,在这一刻一分为四,时钟的指针仿佛停留在了祝叙乔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
他试着回想与祝叙乔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提及这个名字时,脑中像是被罩了浓雾,一片空白。
祝叙乔,祝叙乔,祝叙乔。
裴问青将这三个字填入自己记忆的每一个角落,要在最深处打上刻印。
他逼着自己驱散那片浓雾,跳入记忆之海寻找一切。
在一切的尽头,他终于找到与祝叙乔第一次见面的记忆。
那一年,他八岁。
他被何小舟带到裴家认祖归宗,同父异母的兄长们对何小舟这个父亲新抬的“四太太”没什么好脸色,对裴问青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争家产的野种更没好脸色。
裴问青只记得他的幼年是在毒打和霸凌中度过的。
何小舟忙着上位,告诉他,从来都是忍。
“你得忍,问青,你得忍。”
他听着何小舟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忍。
但凡还嘴一句,先落下的,不会是兄长们的巴掌,而是何小舟的耳光。
挨打过后,何小舟抱着他,一遍一遍道歉。
“问青,小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争气,明白吗,你要为我争口气!”
裴问青那时想问他,弟弟呢?
他知道自己是个假Alpha,而弟弟是个真正的Omega,是何小舟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也是他的儿子。
可何小舟告诉他,你和弟弟不一样,你是alpha,他是Omega。
他那时只有八岁,并不理解第二性别不同会有什么不同的人生走向,只知道身为“alpha”的自己,要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来自Alpha兄长们恶意的毒打。
即使逃不掉,逃过一瞬也是好的。
有时候,暴行会在长辈们的面前上演。
但他只能躲。
挨打时,何小舟就跪坐在裴昌年的脚边,像只温顺的宠物,视线从来不会往裴问青的身上瞟一眼。
裴昌年和几位太太高高兴兴聊天,偶尔看一眼他与兄长们,粗声说爱玩闹,孩子们身体康健,好!
那一声“好”响亮又自得,于是大家伙都笑起来,何小舟按摩裴昌年的腿,也跟着笑。
好字过后,又说裴问青体弱,不应当,何小舟便收敛笑,泪眼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