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人能活着喘口气已然十分不容易,但寻奴与栗奴,还有留在金云台内的那些女奴们,这些人与她不同,她的出身,较比他们更要低微。
邱绿轻轻叹出口气来。
夜间,她从睡梦中又醒了过来。
明明舟车劳顿,换在平常,早要睡得像头死牛,偏偏今夜翻来覆去,又中途醒了。
外头像是又下雪了。
她身边空空,栗奴也早就回去了。
殿内明明烧着暖和的地龙。
她却觉得,好像还没有在山中道观里暖和。
邱绿盯着墙角的滴漏,默默无言,又躺了回去。
她不大想因为他人的去留,在与不在,就牵扯着心绪有所变化。
她闭上眼,强迫着让自己又睡了过去。
却兜兜转转,陷进梦里。
十分普通的,她过往的梦境。
她低下头,看向脚上穿着的,那双破旧布鞋,早已经顶脚了。
这双布鞋脏兮兮的,是奶奶几年前过年的时候,顺手给她做的。
她很喜欢这双鞋子。
奶奶总是给其他的孩子们做鞋子,那是第一次给她做,她珍惜这双鞋子,哪怕过了几年,她因为这双破旧的鞋,被同学们辱骂,羞辱,她也没有将这双鞋子脱下来过。
学校外头在下大雨。
她的额头破了个血洞,是被班上的同学砸出来的。
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学生们稀稀疏疏的往楼下走,她抬手撑着发昏的头,又给奶奶打了一次电话。
“怎么样?”
身边的体育老师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只有体育老师愿意借给她手机。
哪怕她其实有点害怕他。
邱绿微微抿起唇,她僵站着,“谢谢老师,我奶奶应该是有些忙”
所以才会听到她的声音,就忽然挂断了。
老师蹲下来,他身上,有一种汗的气味。
“那老师开车送你回家吧。”
他的手压着她的肩膀,一点点的捏,一寸寸的揉。
很奇怪。
很可怕。
老师像成了一团黑漆漆的洞一样,深不见底,很可怕。
好可怕。
邱绿盯着地上,自己的鞋面。
那双破,又掉了色的布鞋。
“不用了,老师,”她觉得自己头越来越晕,但她紧咬着下唇,“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谢谢老师。”
“哎,邱绿——”
她往楼下跑。
天色阴沉,四下,暗不见光,下着灰蒙蒙的雨。
破旧的校门口,却有一把红色的雨伞,鲜亮的刺进她的视线之中。
她低着头,一点点走过去。
对方没有说话。
但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花香气味。
他冰冷,又苍白的手自伞下伸出来,牵住了她的指尖。
没有任何目的性,他却带着她避雨,撑着伞往前走。
他为她避风雨。
手紧紧地牵着她的。
紧紧地。
“你是过来接我的吗?”
她没有抬头,始终看着他们两个人相牵的手。
雨滴砸在伞面上,好久,她只能听到雨声。
“你受了欺负,我当然会过来接你了。”
邱绿抬头。
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她起身,心跳的飞快,揽着床褥,在地龙烧的正旺的偏殿内,闷出满身的汗。
她今夜,点了灯笼放在桌上。
整座金云台,唯一的一盏灯笼。
隔着光影,她隐隐望见,外头还在下雪。
耳畔,只有神金撞龟缸的声响。
花白的雪,像撕碎的纸片一般片片落下来,地上的雪面堆积着,积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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