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一刺,复又低下了首。因而不曾瞧见,不远处阁楼之上,有人倚窗回首,却恰望见她低眉。
戏楼倒是凉爽,岳昔钧挑开“出将”的帘子,钻入了后场之中。她寻了一处,挨着衣箱坐下,闭目养神起来。只听一墙之隔的台上,文武场锣鼓声振,青衣在唱《春闺梦》,恰唱到“可怜负弩充前阵”。
安隐在倒茶水,水从茶壶中“呼呼”泻入茶盏之中,这声在胡琴板鼓声下本该微不可察,岳昔钧却听得清清楚楚。
台上张氏还在唱:“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安隐端了茶盏来唤岳昔钧,道:“小姐,吃口茶罢。”
岳昔钧缓缓睁眼,笑着接过,道:“多谢。”
于是,那句“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便被掩在了交谈声中。
岳昔钧吃了一口,安隐听得外面唱到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连忙大声道:“小姐早晨不曾吃些甚么,可要我去拿些糕点来?”
岳昔钧道:“不必劳烦,我不甚饿。你若是肚饿,自去吃便了,不用管我。”
她言罢,只闻戏声已然到了“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安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生怕岳昔钧听了戏词,又添了痴病,便不好了。
安隐也笑道:“我也不饿,不吃啦。”
岳昔钧哪里不明白安隐的苦心,只是二人做个心照不宣罢了,相视一笑,挨着坐在一处听戏。安隐帮着检了几次场,这次也是如前一般帮忙从台前撤下桌椅,岳昔钧却久不见她归。
岳昔钧正在疑惑之间,却闻文武场声停,外间一片寂静。岳昔钧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她听得见自个儿的心跳之声,她握上了拐杖。
一片非同寻常的死寂之中,有人在说:“是谁点的戏?”
李春喜陪笑道:“回小姐,是大老爷点的戏。”
那人便道:“原来是父亲点的戏,旁的也就罢了,怎点了《春闺梦》?”
似乎是丫鬟在回话道:“小姐,这戏在京城唱得少些,恐怕大老爷是不曾听过。”
后面的话她不曾说,各人也都明白她言下之意是“恐怕大老爷望文生义,以为是甚么香艳的戏文”。
那小姐倒是出府听过一次《春闺梦》,便晓得并非是幽媾的戏码,反而是鹣鲽离散的曲目,在她父亲大寿当日唱,有些个不吉利。
那位小姐道:“既是如此,便改作《龙凤呈祥》罢,热闹一些。你也不必为难,我自去回明父亲。”
李春喜道:“是,是。”
那小姐又道:“打了帘子,叫我瞧瞧行头。”
李春喜道:“后间腌臜,小姐千金之躯,还是不去为好。”
那小姐道:“我只站在外头瞧一眼便罢,若是有甚么瞧着不好的,此时给你们换了还来得及。”
李春喜为难地道:“这等小事何敢劳烦小姐把关。”
那小姐没有说话,岳昔钧想,她大略露出了微微不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