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儿正想着,金帐前却突然传来一阵辘轳的嘎吱声,伴随异响传来的,还有几个戎狄勇士的大嗓门——
“我不信,我们打赌!他肯定不会喝酒!你瞧他那张脸,简直跟他那个娘一模一样,哪有男人相!”
“草原儿郎哪个不会喝酒?你别提大特勤!要不是他贪恋美色,哪轮得到这小子来即位?”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他回来即位还是好的了,瞧他这傻乎乎的样儿,不随便拿捏么?”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这些犯上忤逆的话,顾承宴远远瞥了一眼,发现路过的巡逻勇士对此也没异议。
他顿时沉眉推断出——这几个人,大概率是巴剌思部的,所以才会拿小狼崽和大王子德勒比。
顾承宴往前快走两步,藏身在金帐和一颗柏树的阴影中,听他们继续谋划,说要在宴会上灌赛赫敕纳酒。
“……”顾承宴扶额长叹一声,竟又是这种趁着隆重庆典,让对方丢丑的把戏。
老狼主沙彦钵萨姓阿利施,他死后,阿利施部自然希望他的儿子能顺利即位,以保部族利益。
但巴剌思部就不同,他们若在中原,就算是外戚,是大遏讫塔拉的母族。
原本,他们有自己的王子可以拥立,如今却要被迫去拥戴、尊崇一个他们看不上的女奴之子……
顾承宴哼笑一声,那这就是鸿门宴了:
吃好了皆大欢喜,还能收获一个上三部旧勋贵大族的忠心;吃不好地位不稳、沦为笑柄,被人看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本想走过去给小狼提个醒,结果迈了几步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双腿和体力。
而且……
顾承宴气喘吁吁扶住一棵柏树,双颊泛起一丝绯红:小狼混蛋,这么多天,竟没帮他……
吞了口唾沫,他缓缓靠到树上,只能庆幸这戎狄毡袍颜色够深、材质够厚,天晚,大概也瞧不出什么。
但腿|间传来的感觉实在太难忽略:温热、黏腻,还像涌泉般有些止不住。
难怪刚才这一路挪步,他就隐约觉着腹部坠着什么有些重。
顾承宴哀叹于自己最后一条干净亵|裤遭了殃,明日,他倒真可以彻底躺炕上不出门了。
真不知小狼是灌了多少进去,怎么能多成这样。
顾承宴实在困窘,只能倚着树干,听着鼓噪的心跳声想辙。
好在王庭内除了巡逻的勇士,还有些帮忙送菜、搬酒,类似于中原宫廷里太监、宫女的杂役。
他这儿半阖着眼眸,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遏讫您需、需要帮助吗?”
顾承宴睁眼,看见一个黑瘦的男童。
男童腰上系着蛇皮腰带、脸上画着红绿二色油彩,年纪不大,也就六七岁,声音还很稚嫩。
这幅穿着打扮……
“你是大萨满的弟子?”
“不、不是,”男童摇头,脸也红,“我、我不配,我是伺候他的黑骨头。”
顾承宴哦了一声眨眨眼,“那,扶我一把?”
男童脸看上去更红了,衬在偏黑的肤色上都有点泛紫,他慌慌张张伸出手,然后又突然缩回去,在顾承宴好奇的目光下,往衣服上揩了两下:
“我、我怕,给您摸、摸脏了。”
顾承宴好笑,捏了小孩脸蛋一把:他身上可没多“干净”,这有什么的。
男童看着瘦,力气到蛮大,很快就给顾承宴扶回了毡帐,还帮忙烧了壶水。
自己去不了,无奈,顾承宴只能托小孩去给赛赫敕纳带句话。
看得出来,小孩在王庭活得不算好,顾承宴也没强求,“能带就带,你先顾着自己的安全。”
戎狄的奴隶命贱,有的甚至连牲畜都不如。别因为要帮他,反害这孩子丢掉性命。
“嗯,”小男孩点头,“我记下了。”
顾承宴拍拍他肩膀,等人离开毡帐后,才脱力地靠着被子堆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