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朱绪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面对滔天权势,有几人会真的淡泊不在意?更不用说像他们这些生于皇家的人,甫一落草[1],距离登上皇帝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
朱绣徐徐道:“父皇在世时,朝堂上就有过关于立储人选的争论,那时阿缨还在江北,群臣的目光便聚在了你我身上。但结果很明显,我们都不是父皇属意之人。”
“我母族势弱,自觉无缘践位,很快却也想通了。”
她目光如静水投向远方,再开口时望回朱绪:“出身平微者,易对天生显赫之人心生艳羡。可是那些被羡慕的人,就一定会处处幸福如意吗?三弟,你是最清楚的。”
警醒
这番话看似平淡, 实则正正戳上了朱绪心头。
他没说话,手指却无意识握紧,细看甚至有些发抖。
清楚吗?他当然清楚。出身显赫无双,被世人所艳羡称道的, 说的不就是他吗?
可是, 他幸福如意在何处呢?又或者说, 他何时幸福如意过?
朱绪面色发白, 咬着牙道:“我本该是幸福的。若非宁后杀了我姨母,他们岂会一心报仇雪恨,许家和李家的所有安稳祥和, 都被她一人毁了。”
他口中的“他们”是哪些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些只是有心人想让你知道的罢了, 真相如何, 我们全都无从知晓。”朱绣眸中未起波澜, 温和的声线暗含机锋:“关于母后与李士节的旧事, 最早出于何人之口?是你舅父,还是许瞻?”
“姨母出嫁后移居许府, 当年也是从许府出殡, 能最早知道真相的人自然是姨父。”
事发时朱绪尚未出生, 他没见过姨母, 甚至没见过那位“母后”,关于一干旧事, 全部来自于昔日景阳宫李氏的口述和回忆。
而叙述人心怀的全部仇恨与悲绝,也顺着冷宫那场久久不息的大火和剪不断的血缘感应,悉数传入了少年每一寸神经和骨血。
果然是许瞻。
朱绣眸色变深, 不动声色问出心中猜想:“所以这么多年,许家与李家的关系看似疏远淡漠, 实际上一直有暗中联络?”
朱绪笑得讽刺:“很意外吗,皇姐?李氏一族视手足亲情重于一切,姨母已经离世,舅父岂会与其夫家决裂,何况还有许敬川这么一个亲侄子!”
朱绣无言垂下目光,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过去那些碎片式的疑心和顾虑在这一刻串成线,一切都说得通了。
铸造劣币,锦城瘟疫,宫宴刺客……还有很多。
李士荣伏诛前,认下全部罪名的模样堪称慷慨,咽气时全无绝望畏惧,反而眼中含着某种希冀和期盼,如狂热献祭般赴死。
现在想来,他承认的罪名未必完全是他所为,之所以自杀式揽罪,是为了掩护身后站着的许瞻。
周岚月冷眼听着,终于开了口,除了朱绣,听在其他人耳中尽如一道惊雷。
“那你知不知道,整个李氏拼尽全力掩护的人,其实是前朝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