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她的好意,于是没有拒绝,也轻步离开了。
天完全黑了,原本明亮的帅帐也变得有些昏暗。朱缨自己加了两根蜡烛,桌案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才终于又清楚了。
九丈岭,庸原,昌河,雪山。
春日将近,河上结的冰和山上积的雪,应该就快要消融了。
甲胄,弓枪,军帐,帅印。
南方与北方的气候千差万别,身边的人也少有重合,可时常出现在眼前的一干物件和场景,却又是相似的。
于是,江北军并肩作战的记忆就很容易被唤醒。
朱缨只身坐在帐内。
军帐之外,得胜归来的将士围坐在火堆旁取暖,怕耽误军情没有喝酒,只是一人捧着一碗刚出锅的热饭食,不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男有女夹杂在一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同仇,与子偕作,与子偕行。[1]
朗朗高昂的歌声萦绕在百十里军营上空,一阵琴声泠泠响起赶上相和。猎猎寒风见此声势匆忙改道而行,带走了飘然而至的雪花。
朱缨不便出面,也怕扰了众人的兴致,悠扬小调洋洋盈耳,使她会心一笑。
雅乐长歌,素雪银装。
她又想起了谢韫,与此同时,那点强撑的倔强和倨傲终于向长久的思念投降。
朱缨磨墨蘸笔,一张崭新的信纸随之铺开。
打了胜仗,营中很热闹。你正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到我?
我划给你的封地,你去看了吗?那里很富庶,应该一切都很好。
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一时冲动才会对你说那样的话。
我很想你。
都向你道歉了,我可是皇帝……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如果你不知该如何表示,那就快带着你我最信任的旧部袍泽,来这里找我吧。
……
我很想你。
回来吧,时予。
回到我身边——
将出正月,魏都的天气回暖,能令人感受到几分温和春意。但相比民间,宫墙后的深宫里就没有那么生机勃勃了。
“请静王殿下用膳。”
如平常一样,御膳司来人给裕静宫送饭食。通过了门外的重重守卫,宫人将食盒放在主殿门前,恭敬抬高声音唤了一声,不加停留跨出大门。
人一离去,高大的宫门缓缓闭合,再度被守卫紧紧关上。
须臾,主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道缝隙。一缕阳光落进去,照亮了少年晦暗的脸庞。
朱绪将食盒提进屋中,把饭菜一一拿出来。
像每日一样,里面放着两荤两素,甚至还有一道点心。虽不那么精致,但胜在足够新鲜,还是热气腾腾的。
朱绪执起筷子,沉默地吃着。
李氏覆灭后,他被皇帝禁足于宫中,虽然比起之前略有消瘦,但远不至像众人想象的那般狼狈。
裕静宫每月的份例一切如旧,从无克扣减少。
看得出来,朱缨真的只是想把他困在这里,而没有虐待的打算,更没有对他起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