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拾月差点?没能认出对方,之前的盛黎书?虽然年老,可因保养得当的缘故,面容与四十几的人无?异,可如?今就好像鼓起的气球一下子瘪下去,瞬间枯瘦得不成样子。
“母、母皇,”不知怎的,盛拾月突然开口喊道。
她在看盛黎书?,盛黎书?也在打?量着她。
她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了,自上?次从摘星楼中被抬出后,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时浑身冒起热汗,有时又突然发冷,有时甚至连骨头缝都叫嚣着疼痛,让她蜷缩着身子,
太医说她眼下的身子,已经?完全挨不住寒食散的药力,服之必死。
盛黎书?还不想死,即便她已经?比大梁的大部分皇帝都长寿了,可她还是不想死,所以她硬挨着,不肯再服用寒食散,各地送来的珍贵药材都被熬煮,一碗接着一碗都送入她的口中,吊着她如?残烛一般摇摇欲坠的命。
在此?之前,盛黎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只?要她想活,谁又敢劝她放弃?
可现在看见盛拾月,却有些索然。
已皱得失去大致轮廓的丹凤眼缓慢眨动,盛黎书?扯了扯唇,说:“陆鹤应要送药过来了。”
盛拾月不知这?么答,情绪复杂之下,只?回了句:“好。”
哪怕是毫无?关系,寻常人见到病弱之人也会出言关切几句,可落到盛黎书?和盛拾月这?儿,便再剩下沉默。
“坐,”盛黎书?又说。
盛拾月寻了个木凳,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气氛一时沉默,穿过纸窗的光被削弱,只?余下一束淡淡的白芒,映出飘忽扬起的灰。
盛黎书?闭眼歇息了一会,又强打?着精神道:“政务繁琐,你处理得可还顺手?”
这?个迟到许久的关切让盛拾月有些疑惑,但仍规规矩矩回答:“虽繁琐,但是事?关百姓与大梁根基,小九自当竭尽全力,若有棘手之处,必当询问诸位大臣,细细探讨后再行决定。”
如?此?规矩客套的话语,竟也会从盛拾月嘴里说出。
盛黎书?艰难抬眼瞥了她一眼,突然呵了声,冒出一句:“恐怕多靠你小姨和宁清歌吧。”
盛拾月面色不变,只?道:“小姨与望舒见识广而博学,小九自然要多向她们请教。”
话到此?处,盛黎书?表情一冷,可当她转头看向盛拾月面容时,又骤然平静下来,有些怀念地开口:“朕初为储君时,也是同样的无?措,幸好有你阿娘,夜夜陪着我挑灯苦熬,才叫那些个逆臣都闭嘴。”
盛拾月只?听着,不曾搭话。
盛黎书?也没有停下,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这?些日子醒来,总是回想以前的事?,就连梦中,也是翻来覆去的回忆,可这?些事?情没办法和别人说,她也不肯屈尊纡贵讲给别人听。
唯有眼前人,她与皇贵妃唯一的血脉,有资格听她讲一讲当年的事?。
她看着盛拾月那张与皇贵妃相似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阿娘离世前,再三恳求我,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可是如?今,我却将你带到这?个位置,不知日后,我见到你阿娘,该如?何解释。”
盛拾月微微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心里烦躁极了,不大喜欢听盛黎书?说这?些,又不得不坐在这?里。
可另一人却浑然不知,或者说她察觉到也不会在意,她现在只?需要个能听她述说的人,不管那个人听不听。
“你阿娘最是疼你,绝对见不得你那么辛苦,可是这?是你必须要抗下的。”
“你是我和你阿娘唯一的血脉,这?皇位必须是属于你的。”
盛拾月手指抬了抬,依旧不说话。
盛黎书?自顾自道:“母皇只?能替你将所有荆棘都砍去,交给你一个完全受你掌控,没有任何威胁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