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心有余悸地瞪大眼眸,倚着她的肩头仍在低喘,声音分外局促微弱,“今晨芳草才嘱咐过的,方才我……怎么一下子就记不得了……”
芳草端着糕点匣子,怔怔立在院子门口,眼前那一幕差点令他也散了三魂七魄。
要是林公子跌出个好歹,他怕不是要被主子连着铺盖给扔出宋府去了。
如此一来,望着裴出岫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仰。
那嗖得一下,好俊的功夫,犹如戏台上攥着飘绫飞来荡去的武角还有话本里隐姓埋名深藏不露的侠客。
裴出岫搀着他进到屋内,幸而踝足倒是未伤,否则又得在榻上静养伤势。
男人还在懊恼地低喃,“白日里已能走十步之远了。”
“慢慢来,莫要心急。”她也吓得不轻,微薄酒意都散到九霄云外,此刻方缓下心神,“往后还得令芳草陪着才能拄杖行走。”
林知秋咬了嘴唇,低低应了一声。
芳草端来两盏暖茶,问裴出岫可用了晚膳?
“今日立冬,小厨包了好些饺子。”
他的盛情发自内心,裴出岫遂未推拒,不过倒是先发问,“林公子今日可好生用膳了?”
芳草笑吟吟地回,“用过了,自裴大夫您来过后,这几日用膳公子可是尽了心了。”
男人面颊发热,微别开脸,低垂了眼眸。
昨日夜里,就在此处,他对她说如今她是他的盼望。
可是,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待他,到底与旁人不同,可她不会在京城久留,往后也不知会在何处漂泊。
这些年来,她已习惯了四处流离,不敢对一个地方生出半点依属的心思。
属于她的,终究也会离开她,不如从开始就不要期盼。
待芳草离去后,裴出岫紧了紧攥拳的掌心,低声问他,“腰上的伤还疼吗?”
男人依旧垂着眸,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许是那桂花酒上了劲儿,浑身渐渐烫了起来。
裴出岫克制着平静地移开眼眸,她又定定瞧着那面屏风,“今日宋二小姐来沐春堂寻出岫。”
林知秋抬起了眼眸,乌黑的桃花眸被烛火映得柔亮。
她的声音不自觉有几分低沉紧绷,语气尽量显得柔和,“平洲来了书信,也有要捎与林公子的。”
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这番话是由她来告知。
三年前,他以琴乐之艺得明月夜戚舫主好心收留,宋二小姐亲至明月夜送来一封书信。
与他盟定婚约的宋府小姐已另聘了伯爵府的公子为夫,不日便要离京远调平洲。她在书信里曾言愧对于他,此生无颜见他。
心中并非是不落寞的,只是比起他过往承受的伤痛,至少他二人中尚有一人能得一个颇为圆满的结局。
林知秋几次提笔,都迟迟落不下去,终是淡写轻描地提了几句祝词。
不能放下,便只能生受苦楚。
宋府小姐是个性暖和善的人,于是他不能诉半分愁怨,免得牵起她无能为力的哀恸。
他并未出城送别,只在明月夜的寝屋内抚了一遍又一遍的《逍遥游》。
宫阙深深初相逢,是蓦然间的惊艳,那欢畅曲调藏多少年少意气。
如今桐木弦声犹寄情,他却已被绊在风尘身不由己,唯愿她能得偿所愿,不必同他一样深陷在无望的过往里。
此一别,不知几时复见,偶也有诗文捎来,只言片语的关怀,是无关清风与明月。
他知晓她安好,不回信,便是他亦如是。
可是出岫小姐将那书笺放在他手掌心,平白搅乱了沉寂多时的心绪。
林知秋眼睫颤颤着,欲合拢掌心,可裴出岫却迟迟未松手。
他触到她温凉的手指,慌乱中瑟缩却被她攥在掌心。他的心颤得厉害,也乱得厉害。
裴出岫见他仓惶不安,软了心意,又松懈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