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地去穿假肢,配合康复。
母亲劝他歇一歇,不要那么急。
他说没事,躺久了后背肌肉不怎么舒服。
可是天渐渐的热了,硅胶套又闷又痒,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去挠。
汗水就贴在磨出的伤口上,刺激地更加疼痛。
罗森自暴自弃会想,还不如这块神经就彻底坏死了得了,也免得遭那么多罪。
以前的军靴裹不住假肢,穿起来晃晃荡荡,就换了运动鞋,后来母亲把运动鞋刷了,让他穿帆布鞋,又因为运动鞋有坡度,换鞋后的差度会很难受,不得不去找假肢公司调。
而假肢公司调整过程是很费时的,因为他们自己试戴不了,所以必须根据患者的反馈不断微调。
更麻烦的是,他不能每次都去假肢公司解决问题。
于是在一次次站走难安中,他终于学会了自己调整,拧动螺丝,脚板相对着迎面骨稍微外旋一点,就慢慢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
他才松下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曾经穿梭在废墟中,闯过一关关训练的军校生,竟因几颗螺丝满头大汗。
一滴滴砸在手臂和地面上。
没有人知道他的艰辛。
这些隐秘的痛苦,细碎的疼痛,时时刻刻的折磨,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假肢康复中心,见着有许多人已经能摆脱双杠,他也想早点摆脱双杠,就又收拾起自己的‘破罐子’,重新打气,面对前路。
一遍又一遍罔顾劝阻地走啊走啊,终于有一遍他觉得自己走得还不错,于是试着松开了扶着双杠的手,下一刻就是身体失衡,朝着地面狠狠摔了下去。
“啊!”
他吃痛叫着。
看见母亲含泪扑来的眼,听到那几乎在耳朵里起了茧子的话:“咱们不练了,乖,听话。”
罗森不肯,他转身扒着双杠站起来,继续练。
他并没有被母亲的心疼安抚,恰恰相反,他万分迫切想要摆脱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意味着,他还不能自由地出去,去见来自外面的太阳。
他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啊!”
又一次摔倒。
假肢康复中心里的病友们聚在一起聊天,说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呼吸过新鲜的空气。
“以前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现在看到别人,我满心的羡慕啊…”
“害!会好的,加油啊!”
“你也是。”
罗森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直到幻肢的痛感加剧,他浑身颤栗,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好疼…
救命…
他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再也没法集中注意力,松开双杠去抱自己的腿,一头就撞了上去。
“…”
接受腔是硬的,和自己的肉身完全没法比。
煎熬,焦虑,失眠。
一夜又一夜的过。
他要像一个幼儿一样,重新训练自己的肢体。
站立、双手扶杆行走、单手扶杆行走、单手拄拐杆内行走、单手挂拐杆外行走、丢拐行走、尝试上坡、下坡、楼梯。
是啊,这本来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这本来该是日常里的事情。
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难…
仅仅失去半条腿,他的日子就翻天覆地,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硅胶套可以充分地贴合残肢,不让空气钻空子,也可以调整假肢方向,让接受腔更充分的包裹。
可无论如何穿戴,只要感受到接受腔一丝滑动,不安的感觉就会立马将信心击败。
摔倒好像成了一种新的ptsd,只要有一点点征兆都令罗森恐惧。
失败始终萦绕着他,就像若拉的死和他失去的半截腿。
直到,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再一次松开双杠,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