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他们几乎是跪在犄角旮旯里,礼官唱词时,其它两名士子窃窃私语。
矮个说:“今年礼官是何来头?怎么如此面生?”
胖子道:“一个月前才刚从牢里面放出来,你当然觉得面生了。”
矮个又感慨:“那可真是不容易。”
“今年柳侍郎派信给我,说选贺词的礼官换了人,贺词不能再按以前的章法写了。我便找人去探了探这位礼官的来历,此人姓冯名洛,三年前进士及第。”
“难怪...难怪是从牢里面放出来的,这位冯官能活着出来,必有后福啊。”
三年前科举舞弊案,人尽皆知。春闱笔试第一甲李凭云被顶替了名次,结果在殿试上一飞冲天,牵扯出科举判官行贿案,无数官员因此入狱。
冯洛不但是当年的考生,他的叔父更是当年的受贿考官。在当时的情况下,冯洛是否提前知道考题已不重要,女皇要的是杀一儆百的效果。
冯洛叔父被斩,冯洛连坐入狱。
这事当年被称作“冯门案”,只不过,很快这些风波都被“李凭云”这个名字盖住了。
李凭云和冯洛为同年贡生,李凭云来长安没多久,冯洛就被放了出来,冯洛成了今年的礼官,而李凭云提前知道女皇征贺词一事...赵鸢难免长个心眼,莫不成,李凭云和冯洛认识?
若是这样,冯洛选中她的贺词,是否又是李凭云在背后作祟!
那人真是个王八蛋,自己做贼就罢了,非把她也拉上贼船,若她的贺词是因李凭云的关系才被选上的,这功名不要也罢。
此时,冯洛正好唱到了她的贺词。
赵鸢对自己的贺词没有信心,原本想着要丢人现眼了,但当她的贺词伴着乐官们奏弦击缶被唱出时,她自己也惊了。
那真是她写的么?
为何...如此好。
旁边的矮个士子投来惊叹的目光:“赵家娘子,是你写的么?”
“你质疑我么?”
“旁人看贺词,只看字上的内容,殊不知,贺词最重要的是节奏。赵家娘子的贺词下笔豪放,不拘一格,而抑扬顿挫颇有离骚之风。”
赵鸢这人就是不经夸,别人一夸,她就装了起来。
“想来是我以屈子为心中圣贤,多少受了他的影响。”
二人轮流夸了一通赵鸢,赵鸢开始洋洋得意起来。可遥遥祭台之上,冯洛念完了她的贺词,忽然扬声对大臣们道:“今年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贺词,贺词内容与其它颇有不同,故唱词时不需礼乐相和。”
乐官们停下奏乐鸣鼓,偌大皇城忽然安静。
随着冯洛高声唱出拿份贺词,皇城愈发沉默,也愈发神圣。
虽为贺词,通篇却无一个“贺”字。因为那篇贺词,写的是生民疾苦。
在遥远的大邺边关,听不到皇宫里的琴瑟和谐。
因为近处北凉人的马蹄声盖住了遥远长安的礼乐声。
因为旱天黄土上满是饿殍挣扎。
因为贪官脏手掐住了无辜百姓的喉咙。
生民之苦,无需奏乐,本就是一曲万古悲歌。
赵鸢听罢,对另外二人说:“这篇贺词,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她曾是边关的一名百姓官,当她膜拜皇城巍峨时,却将她的百姓抛诸脑后。
女皇见群臣鸦雀无声,缓缓走下祭台,对百官道:“昨夜,冯卿将这份贺词送来,朕看罢了,只觉得无地自容,便想拿来和众卿分享。往日,朕做决定,都要经过众卿反复斟酌、衡量,今日是朕寿辰,便不顾陈俗,擅作主张免除边关五年农税。”
此时的赵鸢还不懂什么叫作“政治作秀”,她的身影没入百官之中,与他们一齐叩拜,高呼:“吾皇万岁。”
“此文为新科状元高程所作,大邺如今正缺这样秉笔直书的人才,吏部听命,今任命高程为监察御史,监察百官,诸卿可有异议?”
监察御史隶属御史台,直接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