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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序的骨头,早已被元烨敲得零零碎碎,徒留一形勉强支撑,让他还能学着正常人的样子行走世间。从族人和长姐衣姬死去的那晚开始,他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曾经奉与师尊的符咒,是作窃神取灵之用。淮双于小城失踪,是我变成师尊的模样,将他骗走的。此后种种,归根结底,错全在我。乌序……”他额头木然地贴紧地面,一双眼瞳沉沉无光。“乌序愧对族人,愧对师门,愧对师尊的教导。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还请师尊……赐死。”

房间里一片死寂。这片死寂持续了太久,压得人心沉凝。

良久以后,江泫轻声将最后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赐……死?”

乌序蜷紧手掌,沉默不语。而江泫静坐床沿,忽然意识到一个荒谬无比的事实——他这辈子,杀过师尊、杀过师弟,至亲至爱之人因他陨落大半,唯独弟子,至今尚未有人遭过他的惨手。

他的目光落在乌序色泽黯淡的发顶,忽然道:“为师曾经是这样教你的?”

他的语气冷肃,隐含斥责之意。乌序微愣,声音发僵:“弟子愚钝……还请师尊解惑。”

江泫道:“叙事掐头去尾,语焉不详。认罪领罚,需得复叙原貌,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

乌序的身体一颤,眼眶倏地红了。他咬紧牙关强自将鼻尖的酸涩之意遏回,正想开口否认,却听得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挲声,江泫从床边下来,屈膝蹲在了他面前。

空气中浮动着极淡的药香。同乌序身上的不同,这气味苦得发冷。

江泫就这么蹲在乌序面前,轻声道:“你的族人呢?”

乌序道:“……死了。”

“在海陵?”

少年的视野模糊一片。他哽咽着道:“不是……”

江泫又道:“右手虚浮无力,有旧伤。是怎么回事? ”

乌序又变成了闭口不言的紧蚌壳,死都不愿开口。江泫很有耐心,就在他面前蹲着,好一会过后,他听见了少年轻不可闻的嗫嚅:“……断过。没修好。”

修。

人又不是物件,如何能用“修”这个字?

他抿紧唇,按捺下轻轻敲乌序头的冲动,接着道:“为何人所断?”

乌序道:“……自己。”

这样艰难的一问一答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江泫的问题虽简略,却字字剖心,直将海陵一别之后,乌序所受过的事翻了个彻彻底底。到了最后,少年伏在地面,字句破碎、剜心蚀骨,而江泫探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

才探出手,他便察觉自己的手臂也有些僵。落到乌序的发上,沉沉的、带着略低的体温,一如他滞涩的心结。他慢慢地道:“你的自罚早已足够了。要我再罚,是想我成奖惩无道、凌虐弟子的恶人?”

乌序牙关紧咬,浑身都在发抖。眼前早已模糊得看不清东西,他深深吸进一口气,从喉咙之中挤出几枚完整的字音,凑成一句“绝无此意”。

江泫道:“起来吧。回榻上去。”

他向乌序递出一只手。而少年直起身后,呆呆地盯着那只手良久。

江泫的目光落到他面上,呼吸微微一滞。

乌序哭了。伏在地上那么久,他纵使再想哭也忍住了,如今见了这只手,临堤的泪水就这么从眼眶滚落下来。同那日林中撕心裂肺的悲哭不同,这次他的眼泪掉得安安静静,面上泪痕遍布,也想不起抬手擦一下。

说不清这泪痕冲刷掉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乌序咬紧下唇,仿佛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重要、最艰难、也最拿不出手的一个决定。他慢慢抬起手,试探性地、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抓住了江泫的袖子。

“师尊。”他的声音因为呜咽有些变调,低垂着头贴紧江泫的长袖,茫然而小心地道,“我以后……该去哪儿?”

江泫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早在林中的时候,江泫便隐约察觉到,乌序有一只手受过伤,是从前的惯用手右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