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他都能死死地压在心底,面上滴水不漏,如此他才能背负着心中对风氏一刻不减的厌恨生活至今,小小的一个崔悢,并不能在他心中翻出多大的水花。
乌序却错会了他的意思。
他盯着宿淮双,微微愕然道:“你……不想杀他吗?”
当然想。宿淮双心道。只是听乌序的语气,怎么好像巴不得他动手?
他语气平平地道:“上清宗内禁止戕害他人。”
乌序一愣,好一会儿之后没忍住似的轻轻笑了一下。“看你性格冷厉,想不到内里竟然优柔寡断。”他笑着道,向着宿淮双扬了扬手中的瓷瓶。“解决方法很简单,把这东西倒他身上就可以了。如果你动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这手段实在残忍,魂魄被妖兽分而食之,纵然身躯完好,崔悢也永远是个死物了。还是死得最透、连化鬼作乱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然而宿淮双听了这句,奇怪道:“为何动手?你与他无冤无仇。”
乌序走近了几步。他周身魂火飘摇,颜色干净、又显出几分惑人心智的昳丽。观他魂火的颜色,心境想必相当纯粹,只是不知这纯粹到底是善是恶。
“我天生便不怎么见得太阳,站在日光下久了,身体上就会长满红疹,丑陋无比、痛痒难耐。选试出发那天,住在隔壁的小姐嚷嚷着‘讨厌我’、‘看见我就不愉快’,让她的家仆上来,将我的伞撕掉了。”乌序慢慢道,“我身上没有余钱,其他人不喜我,买不到、也借不到伞。”
“你若不借伞给我,我走不过天阶。”
宿淮双的神情一顿。
“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更不值得一条人命来抵。”
“怎么不值得?”乌序反问道。
他裹在火中的灵魂眉眼舒展,露出一个颇为亲近、毫无心计的笑。原本就生得好看,一笑起来更是万物作衬、花柳都黯然失色,寻常人见了,定然被迷得找不着北,他说什么话都只管应好,可惜现在情况特殊,宿淮双一点都没看见。
“你借我伞,愿意对我好。你是我的朋友,崔悢这种贱命,千千万万条来都抵不过。”
他表达感谢时的语气不似作伪,提到崔悢时的漠然也实在真诚。二者结合在一起格外矛盾,放在他身上不知为何却变得十分寻常。
宿淮双理解不了这种逻辑,但姑且将对他的戒心放下了。出于好心,他告诫道:“这是上清宗的幻境,或许由某位峰主的灵器所化。”
乌序闻言,语气竟带上几分飘飘然的浅笑:“你怕我被人发现吗?不用担心。”
他上前几步,将瓷瓶放进宿淮双的掌心,轻声细语道:“兽群快来了。你拿着这个丢去远处将妖兽引开。”
宿淮双知他有意支开自己,眉尖一锁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乌序道:“并非人情,而是我的报答。”
宿淮双握着装有石涎粉的瓷瓶,用探寻的目光将乌序打量片刻。
既然劝不动,能不脏自己的手最好。他垂下眼帘,向后慢慢退开几步,视线追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崔悢与乌序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几声衣摆拂过草叶的窸窣清响过后,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宿淮双离开以后,乌序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蹲去崔悢身边,伸出手指像叩门一样敲了敲崔悢的头,声音如同蛇一般阴湿粘腻,盘旋在空气中。受血脉力量的催动,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别样的效果。
“喂,醒醒。”
崔悢的四肢抽动,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乌序的声音从地上扯了起来。他慢慢抬起头,双眼瞪大,瞳孔缩到针尖大小,喉咙却被恐惧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原本打算请你直接去死,但似乎有点太便宜你了。”乌序悠然道,“接下来我说了什么,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好好地听清楚。”
*
“巫族?”
末阳盯着名册上乌序的名字,眉峰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