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霁出来。
浅灰色的针织衫套在他身上很宽大,两边锁骨各露出来一小截,头发有些凌乱。
游暝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游霁伸手,把自己的琴盒从游暝肩膀上迅速扒下。
游暝目光移到他左手抓着的卫衣。
游霁迅速摇头:“不用你拿。”
“陶姨正要洗衣服。”
游霁急忙说:“那也我自己去麻烦陶姨。”
陶姨也是打理游宅家务的老人了。其实最开始没人这么叫她,只叫阿姨。
是游霁嘴巴甜。他能亲切地称呼游宅每一个家佣为姨婶叔伯。
有好几次,就是隔着这个转轴门,游霁一边听陶姨在卧室拖地除尘的声音,一边陷在衣帽间的西服堆里,手腕被领带捆着,还在咬游暝的侧颈。
意识到自己思维又开始跑偏,游霁迅速回过神。
雨声小了,房间格外静谧。
虽然是游暝很久没住的地方,这里仍全方位贮存他的气息。
游霁侧身想离开。
但许是称呼和乐器提醒了游暝,他忽然问了句:“展叔身体怎么样了。”
展叔是游霁的贝斯老师,也是外婆离开后游霁的监护人。
游霁淡声回答:“早就去世了。”
怕游暝还要追问,他又快速说:“走吧,你爷爷可能会开完了。”
说着他就往前走,脚步很快,游暝无言地跟着他,在楼梯口才喊了一声:“游霁。”
游霁脚步变慢了些。
“你这几年还一直在和妈视频,对吗。”
手中的卫衣被抓成一团,绳子空荡荡地吊出来。
游霁没想到游暝这么快就能猜到。
明明视频就聊了那么几句。
是颜悦说的伤口让游暝立刻想到自己后脖子的伤了吗?
“是。”游霁承认,“但也没有一直,一两个月一次吧。你也别误会,我就只是想让颜夫人精神一直稳定。”
颜悦出国后他们虽然没有了假兄弟那层关系,但好歹很快又有了一层恋人关系。
可一分手,那就真是和陌生人一样。血缘、法律、亲密,没有任何东西在维系了。
要说这四年,游霁确实没必要还和颜悦视频。
但是游霁觉得,就算是陌生人,发现自己可以安抚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情绪,哪怕这个患者是把他当成一个“错误形象”,他也会一直做下去的。
就当是行善积德。
更何况,游霁记忆里的最初六年,颜悦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而在假扮次子的两年里,他也不可能对她没有感情。
“嗯。”游暝声线平稳低沉,“谢谢。”
游霁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准备下楼,游暝又说,“爷爷肝癌只是早期,如今医疗发达,你别太担心。”
砰一声,琴盒撞上拐角的栏杆。
游霁用力拽了下背带调整,有些不耐烦地扔出一句:“我知道。”
他加快脚步下楼。
没人看到他迅速抹了把脸。
拦住这一瞬竟有一丝想哭的欲望。
在uu看来,他恨极了游见川;
在李叔王伯看来,他也只是无法拒绝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人生病后的邀请。
没人会去想,从接到电话以来,他是否也会查询肝癌的种种,是否也在担忧又止不住地想象对方的死亡。
毕竟就像颜悦一样,游见川也是游霁六岁前的爷爷。
毕竟游霁没有亲人。
即便游见川曾毫不留情地把他送了回去,他也不想他被病痛折磨。
游霁表面也很正常来着,也不明白游暝为什么,就跟会读心一样,能看透他。
又毫无铺垫地、一句话就触到软肋。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游霁骤然想起18岁时,游暝准备拍人生第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