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贵又难吃,唯一达标的只有可乐。我记得那时候游乐园还没翻修,不是一人一票,是一张票上十个项目,玩一次打一个孔,因为吃饭吃得没钱了,所以我们六个人买了三张票,又收了三张打过几个孔的二手票,石头剪刀布,轮流上去玩。”
“不过摩天轮是单独售票,所以我们都上去了。一个客舱只能坐四个人,我和那个女生被留到了下一班。就我俩。我把人家拉进来一起玩,总希望人家玩得开心。就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她不回答,趴在窗口,突然问我,你知道吗,古时候江之岛和陆地是分离的。”
这座摩天轮矗立在江之岛南端,是岛内高度仅次于瞭望塔的建筑。座舱升到高空,往南是无边际的海面,往北是无边际的城市,早川坐在灯辉与星影的交界处,想起那时,女生凝视着脚底通往陆地的江之岛大桥,轻声说,涨潮的时候,岛屿就被海水包围;退潮的时候,才露出从湘南海岸通过来的沙嘴。地理课本上说,涛之起也,随月盛衰。今天是满月,放在古时候,我们应该回不去了。
她说,那有什么,岛上过一夜,等退潮就行。
女生的目光移到她脸上:“说的也是。不过,如果一直涨潮就好了。”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她是不想回去。我以为事情解决了,没人欺负她了,她还和我们做了朋友,不管怎么说,总之能重新开始了。现在想想,重新开始是很难的。她也许永远都没法融入我们那个班,也许永远都开始不了。后来她想了想,跟我说,今天很开心。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只有今天很开心。”早川叹了口气,“她只在我们班待了一年。国三的时候,又转走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其实我还挺怀念国中的。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用担心。想法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换现在,让我蒙着眼睛双手脱把骑自行车,我肯定不敢了。”
“是啊,”仁王耸了耸肩,“你现在睁着眼睛双手脱把骑自行车,都能把脚扭了。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
然后他又被早川啪的打了一下。
她这一下委实打得有些重了,仁王揉着火辣辣的手背,说您打蚊子的时候要是有这个力道,也不至于次次空掌,昨天还被咬得满腿包——他向来识时务,看见早川又皱起眉头,便迅速收住话题,转而问道:“你有心事?”
话题转得太快了,早川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半天才找到思绪,轻声说没有。她并没有把今天听到看到的事情告诉他。一来仁王对学生会事务本就兴致缺缺,也不喜欢他们那套等级森严的体系;二来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或计划,要么未得证实,要么毫无头绪;三来眼前毕竟是约会,气氛正好,似乎不适合说这些。
她们随便扯了些别的。仁王说没想到早川同学国中时候颇有侠气,我还以为你只会煮泡面呢。早川说我看你才是吧,从国中到现在,除了欺负赤也,还是欺负赤也,你这人怎么完全没长进呢?仁王说,我没长进不要紧,不过赤也倒是长进了,我前两天碰见他,他还问我怎么追女生呢。问你?早川故意皱眉,你有什么经验吗?你不是只会走一步退两步,漫山遍野和我玩打游击吗?
口袋里的手机没有响,又冷又沉,像一块铁。她知道一旦走出这里,或许坐在仁王的自行车后座上,她就会重新开机,那些像是摩西分开红海一样、被短暂拨到两侧的东西,又会随着浪涛涌到眼前。
时隔三年,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个女生的心境。今天很开心,可今天毕竟会过去。想短暂做一回闲人,然而到底不是,也做不成。大地震之后,江之岛整体上升,和湘南海岸连成一片,无论潮涨潮落,路都在那里,再也淹没不了了。
“仁王……”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干嘛,”他靠在座位上,表情很欠揍,“要跟我表白吗?”
早川确信那个瞬间她有话想说。她的动摇与疲倦,野心勃勃与茫然无措,随着那种熟悉的反胃感一起翻涌至喉头。然而当他一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塞得满满的大脑,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