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心思才跻身进入你的好友名录。预习你喜欢的,复盘我们经历的,然而那种拇指悬停于屏幕之上、绞劲脑汁寻找一句“合适”回复的时间,终于结束了。
幸村愣了一会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到底也笑了。即使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依旧笑得出来,那种姿态,让早川既佩服,又挫败。佩服于他的气度,挫败于她捣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却未能撼动他哪怕一分一毫。
“这么说我又要和你道歉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笑意,仿佛随意提起今日的天气,“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让我帮你擦黑板,全程都站在边上看着我,然后又和我握手,问我打算坐在哪里。我觉得你胆子好大。”
“嗯。就是那种经典剧情啊,面对校园偶像却不回避目光,对方就会觉得‘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说到底,你不是也吃这一套吗。”
“然后你主动邀请大家进行小组讨论,初次见面,只有你拿出了完整的分工方案。后来我听他们说,不知道你国中是哪里考上来的,反正不是立海本校人,否则这么厉害,不可能没见过。”
“唉,那个,”早川摇摇头,“装的啊。我想了一晚上呢,怎么从气势上压倒大家,还提前看了好几章《忧郁的热带》,斯特劳斯文笔好,但架不住内容困啊,第二天醒过来,我就记得他引的那句夏多布里昂了。”
「『每一个人,』夏多布里昂写道:『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
曾经在书中读到的句子再度浮现于眼前。白纸黑字,姐姐留下的波浪线标记,她低着头,轻声对幸村说我很喜欢这段,却不料这个故事,在开头就被写好了结局。
她不断地回到她身上拖带的那个世界去,在那里她只是早川明羽。因此她始终没有办法全情投入到游戏之中。又或许她的错误,正在于从一开始,就把现实当成了游戏。
“要变成姐姐。”然而,为什么非变成姐姐不可?变成姐姐之后,又能怎么样?早川突然想起上学期某天晚上,她一边写作业,一边和书本聊天。
“长得好看;在学生会里担任重要职位,举办许多活动;成绩很好,是东京大学预备役;和人气最高的男生幸村精市谈恋爱——虽然还没谈成。”她把练习册翻到最后,去对完形填空的答案,“这样总能符合你那青春校园故事合格女主角的标准吧?”
“请注意用词。不是我的标准,是您的标准。”女主角手册发出和往常一样冷漠的声音,“重申一遍,这条故事线,是您自己选择的。”
而在更早之前,它从半空降临到眼前,对她说:“是您的愿望呼唤着命运,而并非命运选择了您。”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可以不用这样的?改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或许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刹那,或许是和仁王一起翻看旧相册的晚上,或许早在这之前,她推开教室的门,回头看着站在走廊上的幸村。心里有一根弦绷断了,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我和你不一样。胜利和你是一体的。而我追求胜利……只是为了变成别人。”
很久以前,她向他提起,采访提纲中询问生病细节、复盘单打失败,算不算一种冒犯。他表示不介意,说但凡能够开口,便都已经放下。就像血痂,脱落的时候,就是伤口愈合的时候。
那时候两人并肩而立,背对西晒太阳,影子短暂重叠在一起。脚下的三层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幸村的声音在空旷的建筑物内一阵阵回响,越来越响。似乎也有某个瞬间,她错觉他们正无限接近,临水照花,望见自己的影。
他的确傲慢,的确恶劣,的确不是好人。这些他都没有否认。然而她也不是。他的眼底永远酝酿着风暴,失去一半自我的体验、强烈的掌控欲和好胜心,构成强大的引力,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是试探,也是邀请。那条行将起航的船,随之可能将她拖进汪洋之中,她挣扎许久,终于能够站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