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但是野原已经抬起头,抓住了他难得坦诚的瞬间:“我读过全国大赛之后《网球月刊》记者井上守对你的访谈。你在里面说,‘享受只有胜利后才会出现。很遗憾,连胜利的可能性都没有的人站在球场上也是浪费。’我发现这里有个很有趣的悖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似乎没有考虑到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失败。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显然并不享受,语气还有点尖锐和刻薄。你觉得自己拥有胜利的可能性,或者说,站在球场上的合法性吗?”
幸村沉默了一下。这是他在整场采访中第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在野原眼里,这无疑是个止战的信号。
“这说起来有点复杂,”他斟酌了一下,“你看过u-17世界赛的录像带吗?”
“和手冢国光的单打二,是我第二次正面对上‘天衣无缝之极限’。这个招式也叫‘矜持之光’,由热爱网球的‘爱之光辉’、挑战极限的‘刚毅之光’、认清极限的‘落寞之光’组成……或许这么说还是有些难懂,大体上说,选手在使用这一招时,全身上下都会被光辉包裹……二位如果想笑也不用忍着。”
“全国大赛越前开启天衣无缝时,我站在对面,试图看穿他的招式,却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捕捉球的轨迹,直到赛末才稍稍挽回颓势。嘴上说着天底下没有接不到的球,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竟被国一学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并对此束手无策,其实挺没用的。”
幸村搭在一起的手微微收紧了:“我不相信天衣无缝是无法破解的,我不相信这就是网球的极限。有些推测在与手冢的比赛中验证了:想要与这一招正面较量,就不能被对手的光芒吞噬。一旦被吞噬,力量就会萎缩,甚至发挥不出自己本来的力量。所以——”
他轻声说:“我放弃了自己的五感。”
“关闭其他感觉,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返回到自己阵营的球上,然后一一回击出去。回想起来,其实蛮简单的,为什么全国大赛的时候没想到呢。”
“仿佛仍然站在东京的赛场,某些瞬间,手冢的身影和越前重合了——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不尊重对手,写稿的时候可以不放进去吗?”嘴上礼貌地请求着,幸村的脸庞并没有笑意,“当时我非常清楚,对阵手冢,击破天衣无缝,相当于清算自己的过去——那是必须清算的过去。”
“全国大赛的失败不仅终止了立海的三连霸,也质疑了我所选择的道路。坦白说,即使在最春风得意的日子里,我也无法放任自己享受网球的快乐。有时候我甚至会质疑,‘纯粹的快乐’,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击中飞来的球也好,打出刁钻的球路也罢,更不用说学会新的步法、开发自己的招式,难道不正因为‘可能获得胜利’,这些才有了意义吗?对一个站在场上的参赛选手而言,‘刚开始打网球的心情’注定是无法复原的。既然想要抓住胜利,付出相应的辛苦也是理所当然——正如两位所见,立海一周训练六天,任务量是中学网球界最多的。如果有人挥拍一万次还能觉得快乐,那应该也是挺厉害的。”
“‘我被一个自己注定无法掌握的招数击败了’,这件事对我算是一个打击。那天回答井上的问题时,我心里想的是,我真的有天赋吗?有胜利的可能吗?当我灭掉别人的五感,宣告对方网球生涯的极限时,我面前是否也横着一堵不可见、不可越的,‘天衣无缝’的高墙呢?回头看看,这种话发表在《网球月刊》上,实在是有失体面啊——‘连胜利的可能性都没有的人站在球场上也是浪费’,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可能也在惩罚自己吧。”
“刚才你问我,有没有哪个时刻,觉得自己和‘幸村精市’是脱节的,‘成为幸村精市’这个过程中最难的挑战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大概就是全国大赛之后吧。我必须证明,‘天衣无缝’并非网球的极限,不得其门而入,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真正的才能’、‘没有胜利的可能’,更不意味着要就此放弃——现在想起来,我国一的时候,也压制过很多高年级选手,让他们因为陷入易普症而放弃了网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