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明羽退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大概是猛然起身,血压不足,脑袋还嗡嗡地响。先前点的饮料已经凉了,可可粉沉到杯底,眼前一片牛奶白。她端起来喝了一口,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可可的甜,甜到齁嗓子,混着舌尖的苦,苦得口腔火辣辣的痛。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仁王在她边上一并坐下:“还看吗?”
他手里的笔记本,已经翻过去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用第三人称,写着姐姐的故事。早川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想起自己原本还踌躇着什么时候告诉他、如何告诉他,现在都不需要了。她真应该感谢姐姐。
“为什么不看?”她把下巴放在杯子边缘,盯着他。
他拿手腕抵着半边脸,微微歪着头看她:“看了可能会后悔。”
她感觉这个动作有贩卖色相之嫌,便拿小册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一挣,在半空中把她的手腕抓住了。
早川动弹不得,只好反过手来挠他的掌心,仁王又抓她的手指,打打闹闹,差点碰翻了装着冷掉可可的杯子。
“这个事情和小时候看鬼片一样,”她叹了口气,“看了一定会后悔,不看也一定会后悔。”
“我以为你会说,”他微微笑着,“这个事情就和跟我交往一样,交往了一定会后悔,不交往也一定会后悔。
“知道就好。”
“那现在后悔吗?”
现在?早川看着他,他也看着早川。书店的门就在不远处,一扇开启,一扇关闭。店员在柜台后面摸鱼,金鱼在缸里游来游去。她知道自己是可以走的,合上笔记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姐姐笔下的故事像是断裂的刀片,锋芒刺破微微泛黄的纸面,从外部切割着她的身体。
“现在不后悔。”她说,然后重新翻开了桌上的笔记本。
*
早上扎头发的时候发生了奇怪的事。发圈“啪”的崩断了。清脆的一声,清脆得就像十四岁那年,早川明理用被玻璃划伤的手给妹妹扎头发,因为用力过猛,手筋突然崩断一样。也是“啪”的一声,早有征兆的,同时无端的断裂。
她愣了一会儿。翻箱倒柜寻找皮筋,未果,眼看着来不及了,只好给崩断的发圈打上结,随手扎好头发。一路匆匆忙忙,跳上去学校的公交,踮起脚来够拉环,又是“啪”的一声,头发再次散了。
她当即跳下公交车,到路边理发店剪头发。清早,理发店还没有开门,她站在门口喝光了一瓶牛奶,沿着后巷一路往下走,到海边,看见一个拖着轮胎跑圈的学生。乱糟糟的头发像海带,经过她身边,问她几点钟。
“九点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海带爆发出一阵“啊啊啊”的尖叫,拖着轮胎跑了。跑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她:“你不上学?”
“什么?”海风太嘈杂,她没有听清。
“你——不——上——学?”他居然拉长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辍学了。”她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你也试试?”
逗小孩真好玩儿。她迅速逃离作案现场,毕竟现在才七点半。也不知道那个小孩是什么社团的,早川想起他被汗水糊在额前的刘海,竟然有些微微的羡慕。
下辈子不参加学生会了。她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海里,谁爱去谁去。
顶着短发进屋的时候,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吃了一惊。依然是主席最先反应过来,拉开椅子坐下去的时候,她听见他在边上轻声问:“新发型?”
她点点头。又听他问:“听说你今天早上没去上课?”
这一次早川没点头了。她心想,关你什么事。
高三第二学期,她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出勤。升学在即,许多同学都开始参加校外培训,准备各类保送考试。她原本就因为学生会和竞赛的缘故常常请假,到这种时候,老师干脆不管了。随便给个理由都会过。
她早就有剪头发的想法,只不过一直没有付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