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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 书自清 74672 字 2个月前

的边缘。

连跳三级,多少内侍苦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熬出头,梁从政却在如此年轻之际获得此等恩泽,他自不能拒绝,于是叩首感谢圣恩。

内供奉官,管理的是宫禁出入,由于皇帝上朝、起居都集中在皇宫东侧,故而内东头供奉官虽与内西头供奉官同阶,但更尊于后者。内东头供奉官是每一位高品内侍都会经历的官职,可谓是一个跳板职位,一旦被任命此职,就离进一步拔擢不远。

梁从政心中的兴奋是难以言喻的,但随即又泛起了几丝无奈之情。勾当御药院还能时常出宫采办,可内东头供奉官负责管理东华门以内的门禁,轻易不能离去,这下出宫成了难题。

他还想时常出去与姐姐相会。且,前段时日姐姐委托他的事,眼下还没有眉目,突然调职,惹人瞩目,他以后往张茂则处跑就更麻烦了。

他到底该如何开口去询问张茂则关于当年仁宗末年的事?甚么画师李玄,甚么《韩熙载夜宴图》仿作,他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所措。此前他也旁敲侧击了两次,奈何张茂则似是年纪太大了,没听见一般,不给任何回应。

梁从政也不知他是真的没听见,还是不愿搭理自己。他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再寻机会。

当日晚间,梁从政又备了些小菜,提了一壶清酒,往张茂则的住处行去。每夜他都会来看老祖,即便近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不曾改变这个习惯。

老祖还是那个样子,垂垂老矣,每日只忙活修补那幅残画,甚少步出院子去。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张茂则衣冠端正地坐在屋中,屋内灯光充沛,他的手边搁着一幅卷轴。

“老祖……您这是?”梁从政感到惊奇,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见礼问询。

张茂则起身,将那幅画双手捧起,郑重地交到了梁从政手中,道:

“你承蒙韩六郎照拂,得官家恩宠,如今已然有出息了,我也可以放心了。这幅画请你转交给韩六郎,他要知道的事情,都在这其中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悟出来。我找到这幅画耗时九年,修补这幅残画,耗时两年,这幅画凝结了我十一年的心血,你当小心保存。”

“老祖……这……”梁从政背后沁出冷汗。

“这画你可以看,看看也无妨,它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张茂则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

梁从政小心解开卷轴绳子,展开画作,就见到了一幅描绘夜宴群欢场面的画作。他心中一凛,暗忖难道这便是那幅《韩熙载夜宴图》仿作?

但张茂则却显然不打算再对他多解释一句了,他甚至冷下脸来,对梁从政说了一句绝情话:

“自今日起,你就莫要再来看我了,就当你我从未相识,从无瓜葛。你走罢。”

“老祖……”梁从政泪意上涌,忙跪在了他的脚边,“我是犯了什么错吗?为何老祖要赶我走?”

“你没犯错,但我已经老了……”张茂则叹息道,“你去罢,不论顺境还是逆境,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莫要再来见我。”

梁从政泪如雨下,入宫这么些年,若不是有这个老人,他甚至无法支撑下来。可眼下,老祖却不愿再见他了。

难道以后的路,都要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吗?

但他知道老祖说一不二,自己再如何乞求也无济于事。于是只得给张茂则磕了三个响头,道:

“梁从政感念老祖再造之恩,此生不敢忘!”

说罢终于起身,逼迫自己坚决不回头地离去。

梁从政离去后,张茂则缓缓吃掉了他带来的酒食,将一切收拾干净,吹熄了屋内所有的烛火,只捧着一盏油灯步入内室。

昏黄如豆的灯光之中,他将一幅珍藏许久的画像取了出来,挂在了墙头。那是一幅皇后像,画中人正是曹皇后。

他跪伏在画像之前,呜咽着,老泪纵横:

“殿下……老奴终于可以去陪您了……”

呜咽声渐隐,屋内那唯一一盏烛火,倏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