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笑道:“你也辛苦,黄十二郎有事托你吧?”
关丞马上解释:“就是修水渠的事儿!您听我解释!他的田在两县交界之处,有点儿两不管、有点儿偏,咱们修水渠本就要修到他们那儿了,他想能将他那儿的先安排,也好多用一点水。”
“又不是要拷问你,你急什么?水渠啊……”
祝缨到了之后就开始修路、兴修水利,因要顾及民力,都是轮着、依次来。总是离县城越近、建设工程搞得越好。往偏远的地方,首先是交通方便与县城联系,其他的都排在后面慢慢来。祝缨正在做的一项工程,是将一些水渠逐渐由土堤变成石堤,先干渠,再是支渠,省得每年都得挖。这样一来,清淤也更容易些。
祝缨问道:“你要怎么安排呀?”
关丞道:“今年就排那儿,一共九个村子,也都有人……”
“等等!你说几个?拿图籍来!”
祝缨不敢说能把全县的人都认全了,有几个村子还是记得住的。两人扒拉了一回田簿、户籍,确认了——这里还有一处隐蔽的村子。
祝缨摸了摸下巴,道:“可真行啊!”
一个村子,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保持着人人有地种的世外桃源的状态的可能性有多大?
“走!瞧瞧去。”
关丞多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敢答应一声:“是。”
祝缨没有马上行动,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关丞。关丞汗如雨下,举袖不停地擦脸上的汗:“大人,下官一定守口如瓶。不不不,下官去去去……”
祝缨道:“你与我同去,水利工程,不得先去勘查吗?”
“是。”
“啧!”她不知道黄十二郎最终的明确目标是什么,但是看得出来贼不走空,这人到了哪里都要占点便宜的。赵苏说他贪暴,暴还未见,贪是真的。
隐户
关丞内心忐忑。
他收黄十二郎的礼物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样的纰漏,心中大恨。
他顾不上黄十二郎,急着向祝缨解释:“大人,小人以前并不知道此处还有这样的事情!”
祝缨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县衙官员收受一些礼物然后在一些事情上给某些人一些便利,可谓“人情”。以前这么干,现在也还是这么干,连祝缨也没有说你不能一文钱不收。兴修水利、改善水利设施是福禄县一直在做的,问题是一点也不大。
关丞忙说:“是真的!黄十二郎给我说水渠的时候,可真没说隐户的事儿啊!”
祝缨好奇地问:“怎么?你们以前会说的吗?”
关丞一个老男人差点被逼哭了,语无伦次地说:“不会说,不不不,会说一点。其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前嘛,乱七八糟的,您来了就……不是,我是说,数目也不知道,就知道可能会有。哎呀,也不是。”说到最后急得跺了脚。
几年以来,福禄县上下已有了些默契,关丞更是知道祝缨在意的是什么,什么事儿不能碰。平日里祝缨是非常好说话的,有些事情却是不能的。
关丞没有想到的是,居然由此引出了一个隐户、隐田的事儿!黄十二郎竟一个字也没有提。
祝缨没来之前,福禄县的默契是: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但是,只要你别让县里的账太难看,给我塞够钱,我睁一眼闭一眼当不知道。需要办事的时候,比如这次修渠,乃是将隐藏的田地与在册的田地一样的处理,也修渠通过那里。
关丞他们也没有掌握住隐田隐户的具体数目。反正只要官吏与乡绅双方都得利,那就行了。
祝缨来到这里三年有余,一样样的手段施展下去,隐户隐田也是她在意的地方。关丞自己就吃过类似的教训,年终的考评还捏在祝缨的手里,至于当时另一位顾翁也是被好好敲打了一番的。
好好地做了一阵子人,关丞就把之前做鬼时的事儿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