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的他和元晔一起长大,关系亲厚,形影不离。
二人一直是同食、同眠、同舆。
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到成年之后,陆聿每次在宫中留宿,依然是与皇帝同榻而眠,每次皇帝的御膳呈上,他也都会先行尝试。
从他第一次发现陆太后有毒杀天子之心时,他便如此做了。
十年如一日。
他答应过母亲会保护他,不惜一切代价。
年幼的他同样无力与陆太后斗争,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无声反抗。
如果她要毒死皇帝,那就先毒死他吧。
如果她要刺杀皇帝,那就也先杀了他。
这件事,成了姑侄二人之间的隔阂,即便之后陆太后再也没有谋害过皇帝,没有再对皇帝杖责打骂,也无法弥补姑侄二人间的嫌隙了。
那时的他,觉得元晔可怜极了,即便没有母亲的嘱咐,他也会披肝沥胆的对他好。
他和元晔一路互相扶持,一起长大,他答应过元晔会让妹妹给他做皇后的。
那时的元晔自己尚是朝不保夕,他说他还不够强大,不想让他的妹妹跟着他受苦,他怕他赢不了太后,保护不了她。
他还鼓励他,告诉他,“陛下是天子,陛下必须赢,等妹妹长大后,我就把她嫁给陛下,以后,都有我保护你们。”
少年纯真,耦俱无猜。
那一日,元晔很高兴,他向他承诺,若能娶明锦为后,他必以江山为聘,给她无上尊崇,一世贵宠。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后来,明锦的身世揭穿了,她不是他的妹妹了,也不配做皇后了。
陆聿的天都要塌了。
他深深为自己的家族感到罪孽,他的精神愈发痛苦,只能靠念经礼佛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后来,他性情大变,再也不复少年时的纯真。
昔日光风霁月的少年,终是戴上假面,提起长剑,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
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陆聿看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色,把那碗冰凉的荷叶粥,一口一口吃完。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动了心,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在她亲他的时候,他忘记推开她的那一刻。
在那个雪夜里,她要把自己给他。
他不能要。
她是他的妹妹,占有她年轻纯洁的身体,只会毁了她,他只能拚命的克制压抑自己。
有些感情,不能发生。
有些人不能爱上。
清风吹动着窗外的一丛修竹,纷乱的思绪渐渐止住。
陆聿放下碗,抬步从屋中走了出去,来到了明锦门前。
天色尚早,小女郎还没有醒。
婢女们见他一早过来,有些惊讶,准备去喊醒明锦,被陆聿制止了,示意她们退下。
他独自走进房中,微微掀开一点儿帐幔,透过缝隙去看熟睡的小女郎。
熹微的晨光透过这一丝缝隙洒落在她的身上,折出一道光亮的痕迹,她抱着一个斑丝隐囊,睡得很安详。
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陆聿站在床前,无声看着她,看了很久,他伸出手,想像过往一样抚一抚她的头发,可在她的发顶停留了半晌后,终究是没有落下。
他看着她长大。
在她还是一个襁褓婴儿的时候,他就开始学着抱她。
在她蹒跚学步时,他就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满屋子乱爬。
在她呀呀学语时,他就哄她口齿不清地叫自己哥哥。
她是他的妹妹。
所有人都可以喜欢她,唯独他没有资格跟元晔争夺她。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帐幔再度合上,微弱的光亮消失。
明锦在男子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中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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