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人祸不断,战事方修,哪里不是百废待兴,你还有心思跟苏长宁明争暗斗,还生得出来闲心去算计你弟弟,你怎么不被洪水冲走去?!”
凌行止长身立在原地,不闪不躲,灯烛照他面上一半阴霾,奏折硬角磕破他额角,流下一串血来。
“令仪、令仪这丫头比你小了快十岁,是你看着长大的,喊了你十年的哥哥,你是要逼着她去死吗?!”
他吐息粗重,“朕都给你腾地方了,你还觉得你屁股底下的位置不够稳么太子爷?”
“太子?”
凌行止任由额上鲜血流淌,掀睫淡淡一笑,却是漠然冰冷,不为所动。
他不说其它,反问道:“父皇,我究竟是苏家的太子,还是齐周的太子?”
“你……”
建成帝双手撑着书案,喘了半晌粗气,最后苦笑起来,又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您沉得住气。”
凌行止语气轻下去,笑得讥诮,“这么多年,沉到底了罢?”
“孽障。”
建成帝还要骂他,又听凌行温声缓缓道:“父皇,令仪由你们处置,我不会干涉。”
“您拿她,不正好再向舅舅卖个好么?”
风过灯烛摇曳,火光跳跃,男人面如冠玉,明暗不定。
沉静半晌,建成帝失力般跌坐回椅子上,似笑非笑一声,“太子爷,借刀杀人,好算计啊。”
凌行止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此时此刻,建成帝哪里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故意作出一副要娶何皎皎为太子妃的假象,诱苏家对她下手呢,到时何皎皎出些什么事儿。
比如说,死了。
何家是死绝了,受他父亲恩惠提拔的旧部还散在五州一线,手里握着兵呢。
他们不会有人怪凌行止,是苏家威逼,他们只会怪苏家仗势欺人,只手遮天,将忠烈遗孤逼上死路。
死人的面子人情不长久,可对活人的憎恶却是会日积月累。
一桩桩一件件,凌行止暗中潜移默化,等上几年,等民愤四起,他就能“清君侧”了。
而待凌昭回来,他那狗脾气不可能不闹,他跟谁闹,他闹得过谁?
只要他敢对何皎皎的死不依不饶,他也得跟着废了。
到时候,凌行止是唯一的中宫嫡子,再娶了苏月霜。
苏长宁没有反心,他五十多了,要反早反了,他只想要保住苏家如今的权势,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凌行止如今占着一个名正言顺,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到真正兵戎相见那一刻,他能忍他的。
许久,建成帝收回思绪。
他叩了叩桌子,应声一句,却又提了别的事:“等老四回来了,你给他扶棺吧。”
凌行止拜下,“是。”
他知道,建成帝会站在他这边。
亥时末,千秋宴散了。
深宫寂寥,凌行止用一块绢帕捂着额角,身边只伴了李长,缓缓步行回东宫。
过一道漆黑拐角时,忽得一声唤住了他,“监国殿下。”
残眼的少年从黑暗中缓缓露出高挑身形,他抿直了薄唇,神情安静地问:“我能去向郡主提亲了?”
凌行止脚步不停,路过燕东篱后却又停下。
但他没有回头,“好好对她。”
凌行止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看她的命了。
回到东宫。
宫婢弯腰上前来,引路道:“太子爷,皇后娘娘在您书房等着。”
“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拐了弯儿,却在离书房门厅还有几步路时,便听妇人温柔声嗓缓缓。
“阿怀被你搓窜着自请去北梁,在北梁让人挫磨死了,眼下说不定尸身都化成了白骨。”
四皇子,名凌怀。
屋里没有点灯,但今晚月明,照亮一点素白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