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武县往南五六里的小路上,一匹黑色的小驴慢慢地行走着。小驴身上驮着一个歪坐着的书生,穿着一袭灰布老棉袄,手里假模假样地捏这本书。
“督公,就咱们三个去田家村,会不会有危险啊?”
头上扎着两个啾啾,做书童打扮的小寒担忧地看着驴背上的主人。
“小公子那边需要人看守,县衙也需要有人驻扎。再说能有什么危险,事情都办完了,等京城那边回音就行。”
田凌飞放下手里的《笑林广记》,转身看了一眼走在驴屁|股后面吃灰的田立文。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足蹬蓝色布鞋,又回到了田凌飞初见他那时候“田舍翁”的形象。
“乡巴佬,怎么不说话?”
他们一早出城,这家伙一路上就没蹦出半个字。要不是刚才驴子犯犟脾气,他在后头吆喝了一声,田凌飞都以为他哑巴了。
田立文手里拿着根赶驴的杆子,漫不经心地走着,见到田凌飞回头,只是摸了摸脑袋上斗笠的帽檐,不打算回话。
“不会说话就干脆毒哑了吧。小寒,把你的哑药拿来。”
田凌飞勒住绳子喊道。
小寒停住脚步为难地看着田立文,后者无奈叹了口气。
真的,田立文一直都觉得自己脾气好得很,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但是自打遇到了这个祖宗,一天之内叹得气加起来可能比前半辈子叹得都多。
要不是这厮说等他回到田家村开祠堂,到时候会把神主牌拿出来,他才不会一路跟他跟到这里。在揭穿他故意陷害周王和福王真相的那一天他就应该走了。
这个“九千岁”和过去电影里看的那些大反派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朝廷的走狗,皇帝的鹰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但如此,他的性情比电影里的那些死太监还要反复无常,他在他身边是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莫生气,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田立文心中默默背诵这首压在他家吃饭桌子玻璃板下面的《人生格言·莫生气》。过去觉得老爸老妈相信这套顺口溜非常可笑,现在才知道可笑的原来是他自己。
“大概是……近乡情怯?”
“呵,你倒是念过点书,还知道用成语。”
田凌飞嗤笑一声。
下一秒,就斜着下巴瞧了过来,“谁教你念的书?都学了点什么?你爹妈都穷得逃到上山去了,还能送你去进学堂?”
田立文抹了把脸,心底里骂了声草。
“哪里能进学堂,在山上跟一个路过的老头学的。”
田立文脑袋开始飞速运转。好在他有过卧底经验,临时扯谎不在话下。
“什么老头?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果然,田凌飞开始穷追猛打。
“小时候,有一年冬天逃到山上的流民。我父母看他可怜就收留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叫他师父。他说不能在我家白住,就教我粗粗识了几个字,又教我一些棍棒拳法。第二年等冰雪融化就走了,之后就没见过。”
说谎这种事情,七分真三分假才是恰到好处。
田立文在镇子上住的这几年,看到好几回衙门派人出城追捕流民。为了逃避日益严重的赋税和徭役,每年冬天都有流民背井离乡。这些黑户没有路引,无法进城,只能躲进深山荒地,过着半野人的生活。当然也有啸聚山林,占山为王的。湖广,四川,福建,朝廷年年剿匪,匪患层出不穷。
说到底,还不是官逼民反。
田凌飞赶着小驴,没有继续追问,看来是相信了。
“少爷,我看你那师父教得也不怎么样。”
小寒看气氛尴尬,开始叽叽喳喳。
“怎么,你这小家伙又知道了?”
田凌飞笑盈盈地看他。
田凌飞这个人,说好听点是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