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深深看了画像一眼。
指端拂过画上人的容颜,将其束之高阁,并未告诉姬玉瑶。
从废宫回来后,姬玉瑶的公主府亦修建完毕,她赌气搬回公主府,只在思念团哥儿时派人将孩子接去公主府。
团哥儿年岁渐长,神态气度越发像谢蕴,嘴边时常挂着从谢家长子必受的那句“嗜欲者,逐祸之马矣”。
这在姬玉瑶看来是对她的嘲讽,谢蕴越是不喜她的放纵,她越要放纵给他看。
起初他们还会为了顾全皇族和谢家之间的关系维持体面,偶有几次双方欲言又止,但最终因为都不愿服输,不肯退让,
后来朝局上发生了变化,二人连装都不再装了,彻底冷落彼此。
两年后和离的决定,究竟是谁先提出的,姬玉瑶和谢蕴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后来他们都累了,甚至没有争吵,十分平静地下了这个决定。
和离那日。
姬玉瑶回了谢府,同谢府众人行过拜别礼,取和离书后,径直出了谢府。
上马车前,她忽然想起他们初成婚的第一年,彼时她还沉浸在扮温婉引诱谢蕴的乐趣里,有次为了逗弄谢蕴,她假装崴了脚无法行走,下马车时,是谢蕴一路背着她走回院中。
彼时他们貌合神离,空有夫妻之名,但彼此不算熟悉。
如今五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们又回到了原点,貌合神离,形同陌路。
这般算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亦没有损失。
可为何心口如此空落?
姬玉瑶习惯了享乐,因而不愿深究痛苦,命侍婢:“今夜本宫要在公主府设宴,让府里人好生准备。”
公主的马车驶离谢府时,他们曾一道居住的院落里,谢蕴立在卧房窗前,手中拿着和离书,漠然望着院门的方向。
他仿佛成了个雕像,从日头高悬立到黄昏,直到从院门走入几名侍婢,看穿着打扮,是公主府的人。
谢蕴掀起眼帘,眼眸微动,又很快变得毫无波澜。
为首的是姬玉瑶最信得过的贴身姑姑,朝谢蕴行过礼:“驸……谢大人,殿下命我来取走她遗留之物。”
谢蕴颔首。
他依旧立在床前,看着几人里里外外地搬东西,姬玉瑶的衣物和首饰、她常看的话本,这些东西平时零零碎碎四处摆放,看起来毫不起眼,这两年她住在公主府,也并未派人来取。
如今一经收拾才发现,到处都是她东西,多到他习以为常。
侍婢在谢蕴跟前来来回回,但他似乎并未瞧见,目光平静地望着屋内。
眼前骤然闪过从前的许多画面。
早在成婚前,他就从二弟口中得知那位公主的“大名”,对她性情略知一二,本以为他们性情南辕北辙,婚后会两不相干。
然而出乎意料,大婚之夜,姬玉瑶格外温婉体贴,谢蕴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只为了顾全这位公主的面子,便不拆穿。
起初只是任她去了,但不知何时起,竟也开始配合她做戏,并乐在其中。
她和侍婢一唱一和暗示时,谢蕴不是没看出来,只因不确定是否该打破他们泾渭分明的界限,给了个穆棱两可的答复。
那夜姬玉瑶立在窗前装模作样看书时,谢蕴就在书房里,亦看了她许久,她气急败坏扔掉书册时,谢蕴不由笑了,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位妻子似乎也很不错。
那夜,他回了房。
从此再无法两不相干,姬玉瑶亲近他的那些借口,通通成为他放纵的理由。
只是偶尔春深过后,明明还有一堆案牍亟待处理,他却只想赖在温柔乡中时,谢蕴便会感到茫然。
甚至想着,幸好如今才遇到姬玉瑶,否则那些焚膏继晷的日夜根本无法坚持。
过去十几年,为了成为兄长,谢蕴早已连自己原本的面貌都不记得了。
姬玉瑶于他,就像深潭中跳入一尾游鱼,将被他自己压抑在潭底的本性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