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是在迎亲时。
自七月回京复命,崔衡在京中已待了半年,是时候回桂林郡戍边。
山高水长,不便往返,经谢遄和崔衡商定,决议将婚期定在三月初,正月过后,谢清芫由长兄谢蕴和崔衡护送着,登上了南下的船只,就这样远嫁了。
按旧俗,即便夫婿亲自接亲,新人在送嫁途中不得见面,走水路时,谢清芫多数时候独自待在船舱内,后来换车马,她亦成日待在马车里或驿站内。
偶尔崔衡会与她闲谈几句,但自打上次在假山石林亲昵后,谢清芫似乎有意回避他,多数时候崔衡只看到一抹消瘦的背影,这数月里,她实在瘦了太多,背影越显清冷伶俜,隔着大红盖头,他看不到她是何神情,连谈话都有所顾虑。
起初他以为谢清芫是因为名节受损心中不快,她性情清高,自不愿沦为他人笑谈,后来偶有一日,才从随行小厮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当初似乎是后悔远嫁了,却碍于谢遄之命不得不嫁。
崔衡本为娶得她而欣喜,得知此事后,这份欣喜反倒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他不敢再在人前炫耀自己的喜悦。
又因有旁人在侧,二人寻不到机会好好谈谈,就这样疏离了整整两月,直到大婚之夜,揭盖头前,崔衡在她身侧坐下来。
“清芫。”
这是他头一次唤谢清芫名字,这一声好似一支箭,破开这些时日的昏暗,心头忽然的悸动让谢清芫好似回到了他抱她下马那日,她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
她迟迟说不出话,崔衡眸中微黯:“这些日子我一直想与你聊聊,但苦于寻不到机会,我也是后来才知你不愿远嫁,当初我贸然招惹,给你招致麻烦。”
谢清芫嘴唇动了动,堆积了太多心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崔衡一改平素的漫不经心,正声道:“我知道如今说‘事已至此’对你不公,但已发生的事,你我无法逆转,我能做的,唯有尽力博一个战功,将来带你回京。”
他稍顿,逐字逐句道:“我崔衡在此立誓,此生永不负你,若有违背,便让我死于敌军的战马铁蹄之下。”
这般诅咒于一个武将而言实在残忍,谢清芫忙打断了他:“我信你,你别胡言乱语,关于婚事,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迈不过那道坎……”
自从发觉无法自证后,她不再挣扎,再未与旁人倾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崔衡握住她的手:“不碍事,有什么话你尽可直说,你我如今是夫妻,你便是骂我混账、扇我巴掌我也绝无二话。”
谢清芫深吸一口气,短短一番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崔衡安静地听着,偶尔她卡住了,他也不急着插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告诉她他在认真听。
谢清芫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痛苦悉数说来,长吁一口气:“也许是前来赴宴的宾客所为,又或者根本不是针对我,我心寒的是无法自证。母亲卧病,我不愿让她忧心,父亲和兄长虽说了信我,但我知道他们其实只是安抚,亦或是敷衍,也许在他们看来,结果比真相重要,无论我是中药还是当真品行不端,只要最终的结果不影响家族声誉和婚嫁,他们并不在意。”
她深深吸气,肩膀微微耸起又落下,察觉到攥着她的大手紧了紧,谢清芫叹息道:“我从未觉得如此孤独过。”
从前她不喜与人往来过深,便以为自己能忍受孤独,直到那件事后,才明白无人相伴左右不算孤独,无人理解才是。
就连谢家的至亲,也不清楚她执着于证明自己是中药并非想躲避抵赖,只是不愿被扣上“不矜重”的帽子。
若她当真和崔衡有私情,暗中媾和,被人撞见了她也不会狡辩,但她并未做过的事,她不愿凭白承受污名。
崔衡握住她的手:“往后你有心事可与我说,我永远信你。”
谢清芫语气轻松不少,又恢复了从前调笑的语气:“崔将军与我才认识多久?连深交都不算,便说永远信我。”
崔衡隔着盖头望她,深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