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却是兀自轻轻笑了一声。
郁棠今晨也发现了这几朵梅花,她捧着扇子,浅浅颦着眉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花枝花瓣倒是栩栩如生,就是颜色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于红了。季昱安,自然生长的梅花哪里会这么红?”
季世子当时并未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抚了抚郁棠的头顶,问她稍后的早膳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他好提前叫小叶去准备。
并非是他刻意隐瞒,他其实也十分地想告诉郁棠,自然生长的梅花当然不会这么红,可若那梅花被人强行染了血,便应当就是他扇子上描绘的这幅模样。
三十年前,当今的永安帝尚且为亲王时,曾与老平卢郡王一同外出打了场胜仗,他彼时自觉其已为近臣,便将自己对于储位的渴望隐晦地表达了出来。
然老平卢郡王心中真正的明君却并非永安帝,故而也只是默然不语地将这话题略了过去。
坐拥十万大军的平卢是一把牢牢插在北疆的锋利的刀,而柄政平卢的郡王则是握着这利刃的掌刀之人,白刃本无情,那锋锐的刀锋最后会挥向何处,全看执刀之人如何掌握。
永安帝何其阴毒,这刀既然无法为己所用,那他便要在刀锋出鞘之前亲手折断它。
于是乎,胜仗之后的庆功宴就这么被寂静的雪夜催生成了一场阒然的屠杀,老平卢郡王的魏氏一族,除去其长女魏清涟当晚因身体不适,未喝那盏掺了药的毒酒,剩余的三十七口,一夕之间都尽数陨在了京郊的梅园里。
紧接着,彼时尚为亲王僚属的临洲郑氏,兖东陈氏与江北尤氏私相互联,将这事以‘恶疾突发’的由头瞒天过海地压了下去。
季路元的父亲季大将军则拼死从永安帝手中救下魏清涟,先一步娶她为妻,继而承袭平卢郡王,主动归顺于永安帝,就此保下了魏清涟的性命。
竹骨扇中藏着的短刃不知何时划了出来,季路元无知无觉地紧攥扇头,冷白的指腹已然被割出了两道狰狞的血痕。
“郑氏一族今次已经逃不掉了,至于剩下的几个,我同样会挨个……”
“季昱安!”
一声惊呼伴着哒哒的脚步声飞快地靠近他身边,季世子一个怔愣,郁棠已经提着裙摆,一脸慌张地跑进了他怀里。
“你在做什么啊?”
她小心翼翼地将竹骨扇从季世子的手里抽出来,随意往自己袖中一塞,而后又款款捧起他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呼了呼。
“你的手都被割伤了。”
她一脸怫然地抬了抬眼,看向他的眸子盛着些显而易见的心折,
“你自己都不觉得疼吗?”
暖暖的煦热气息借由相触的指尖徐徐地传到他身上,如同寒冰入沸水,其中冷峭轻而易举便被融了个完全。
季路元阖了阖眼,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她温软的身躯紧紧圈入怀抱。
“……方才在走神,一时没注意到。”
他复又睁开眼来,冰凉的薄唇蹭了蹭她的额角,一语双关地祈求她的怜惜,
“阿棠,是有些疼。”
复仇的业火熊熊炙烤着他的心肺,每每忆及,他都会被灼得生疼。
郁棠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上马车,自包袱袋中取出药膏,细致地替他抹过两遍伤口,而后才扯了帕子,轻手轻脚地为他包扎。
二人之间一时沉默,少顷,郁棠突然开了口。
“……下次若是还疼,”
她的眼神还始终凝注在他冒血的指腹上,慢缓的语调像是不经意间的一句闲聊,又像是经过思虑的郑重其事的劝慰,
“季昱安,下次你若是还疼,就试着告诉我吧。”
*
金枝玉叶的韶合公主难得出街,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买了一大堆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东西是公主亲自选的,磕不得碰不得,商大统领无法,只得又雇了一辆三倍大的马车,顺理成章地将这些小玩意儿连同酒楼里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