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没啦哥哥。”娜塔莉咧开嘴就笑,“全是银色,你的纹身淹没在里面看不见了!”
杜尔伽摸摸脸颊,感觉水银涂层下面的血肉还是一阵阵发疼,像火烤着他,嗡嗡响的脑子里全在重复地哭嚎着疼痛,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琢磨事情的原委。
于是他等着娜塔莉的解释。
可惜娜塔莉也不想多做解释,只用行动让杜尔伽自己想起来。
她刺啦一声撕下斗篷,一直穿在身上那层红彤彤的斗篷极其沉重,硬挺挺地撑在地上。
娜塔莉说:“把你的皮穿回去吧,你就能想起来了。”
那个斗篷……他的皮……
水银雕塑般的怪物发出嗑嗑嗒嗒的声音,是他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终于是想起来了。
关于自己在孤儿院烧死,被【缝骨匠】完整地剥下焦皮,涂上水银,缝合一层完整的假皮这件事。
所以……水银怪物颤抖着,每一下抖动都牵动剧烈的疼痛,水银都捂不住泪水的溢出,他根本分不清这是真的疼,还是记忆映射过来的幻痛,但泪水刮在血肉上的两道沟壑,却明明白白是真实的。
所以……那层焦皮……自己的焦皮根本没被扔掉,只是被翻了一面,露出鲜红的内里,缝成了斗篷。
所以……他根本没办法想起来,他的大脑不敢想起来,斗篷挡住了他储存记忆的路。
“为什么……”
怪物颤抖着捡起皮,勉强披在身上,焦黑包裹不住躯体,四肢的末端还露出银色的手掌脚掌,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自己选择了破茧啊,小蝴蝶,”
娜塔莉微叹,随着斗篷脱去,她也暴露出本来面目,藏在影子里,手拉着手的小孩子像手风琴似的叠在一起,从她的影子里咯咯笑着探出头,
“本来他在楼上的蝶茧那里摔倒,有很多完整的蝴蝶能选择,但是你却自己主动从茧子里出来,断了个翅膀也要把他扶起来。”
“所以没办法啦,只能让完整的你断一个翅膀,再送到他身边来,完成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娜塔莉又用回了费索罗娜的语气,她模仿得相当惟妙惟肖,以至于被剧痛裹挟的杜尔伽分不清她是谁。
“【缝骨匠】……【非法医生】治病……【诈骗犯】骗人……能够骗人,还能治病,又骗又治的缝骨匠……费索罗娜……是你……”
“也不仅仅是我。”
娜塔莉走近他,毫无畏惧地迎上怪物瞪圆的眼珠,轻轻替他把斗篷的帽子拉好。
左右两半剖开的脸颊合拢,杜尔伽恢复自己生前的模样。
“娜塔莉也想让你活着。天可怜见,主脑清洗失败试验品被我撞见,翠丝坦十一区只剩你们两名遗孤,我不来她会死,我来了她求我别让你死。”
“这也是命运的巧合,我到那里去,就是为了不让你死。”
娜塔莉影子里的无数小手替杜尔伽扣上皮囊,像焦黑的身躯正一寸寸缝上,正如人类在胚胎时期两半的面容逐渐生长合拢。
“所以我顺势答应她。而你,作为选中命运的幸运儿,便从此带着整座城市复活,翠丝坦十一区回归大火之前,而即将犯下纵火的重罪犯被主脑逮捕,关押进西西弗斯监狱。”
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死者在她的话语间停止了颤抖,更遥远的记忆接连着涌出来,这回不再是隔着玻璃窗阐述纸面话,而是真切想起垃圾山里终日气味熏天的生活。
过去的垃圾山……真的是废物倾倒填放的地方。
而那个斗兽场不在地下,监狱里的工厂……也不仅仅是监狱里的人在里面工作。
它们几个,挨在一起,在垃圾山外头连成一片。
垃圾山里能走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像一串串衔着尾巴,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往这片榨出人时金的石头碾子走过去。
有幸运的,偶尔趁着碾子休息,侥幸活下来,也都作了顶替接受监管者处罚的耗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