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2 / 3)

青萍之末 晚五朝九 7385 字 1个月前

快走两步停在姜偃能看清他的地方,轻声道:“我自小便能夜间视物,在江州点了灯烛要被夜巡游抓去的。”

他顿了顿,眉间皱起一丝细细纹路,神情略显羞赧,却又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但若是夜巡游都像君上这般,即便被抓去也无甚可怖了。”

他说话时直视着姜偃,眼神极亮,仿佛满天的星子都落了进去。

姜偃本想问问他今日的课业看到哪里了,却在对方眸中半洒的皎皎河汉中丢失了全部的声音。

清晨尚有些冷的阳光自竹叶间疏疏落落洒下,在禾川和姜偃身上都映出斑驳的图案。

姜偃在光影之间舞剑,像是离他触手可探,却又遥不可及。禾川紧跟上几步,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看清那些细微动作而已,可只消片刻,姜偃便又像是借着这来去自由的风轻飘飘地飞远了。

她扶摇直上,鲲鹏展翼般轻点足尖跃至一根修竹的顶端,将那竹竿压成一道拱桥。

垂下的竹头似也沾着了些亦真亦幻的气息,在禾川头上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像只爬不高的蝼蚁般仰头望,只见姜偃反手背剑在背,于阳光最近处回首,居高临下俯视他。

她说:“君子不怠,博闻强识,行远升高,昼干夕惕。”

行远升高,禾川喃喃着抬头望她,恍然似是看到自己此生的高远。

禾川的诸多修习中,最为令姜偃困惑不解的,便是御术。

驭使六驾马车看似简单,比试起来却并不容易,须行路平稳而使车辕之上数杆风铃共奏和鸣,又要在转弯时不扬尘灰,不溅积水,对力道的控制需极为精细。与那些自小便练习了数年的世家子相较,禾川可谓全无优势。

不料初次登车教他驾驭之时,车行竟四平八稳,毫无颠簸之感,使得姜偃大喜过望,一度暗自揣着侥幸之心,以为父君在天之灵保佑姜氏,这难关如此容易便能过了。

熟知当她跳下车驾,从旁而观时,禾川便完全换了副样子,手握鞭辔长短不齐,使力不一,马匹之间更是时有拉扯冲撞,只折磨得骏马不住嘶鸣,风铃大发乱声,轮毂吱哑作响。

姜偃无奈问询时,他却回道,君上在车驾之上,我心中便只有君上舒适与安危,顾念不到这马可有齐头并进,这辔绳可有上下一致。君上若不在身边,我将心神全放于驭术上,反而恐惧。

这话明明比姜偃二十年来听到的所有逢迎话都更加肉麻,偏偏禾川说起来却坦荡自然,丝毫不像惺惺作态,竟让姜偃准备好的指摘都无处可发。

“君子淑人,恶居下流。”

江州大多是平原,并无崇山峻岭,更无陡峭悬崖可挂悬河。而姜偃纵剑向下,翩然落地之时,他只觉看到截断浮云,金声玉漱的飞流,明明轻灵有致,却又有股孤注一掷的气势。

重剑入土中数寸,立刻便又趁势而起,剑气激荡四面,竟将地上厚积落叶尽数卷而起,姜偃半矮身,将剑身搭就一侧肘上,便在这纷扬的竹叶中向他递来凌厉一瞥——

“不尽人欢,不竭人忠。”

她不曾再给禾川喘息消化之机,仿佛也不再是简单的演示剑招,而是完全浸在了自己的剑意之中。翠□□滴的叶片点缀在白袍之上,将姜偃也染上几分玉般冰凉。那重剑带着不可撄其芒、试其锋的磅礴气魄划出一道长弧,瞬间周遭几根竹便齐齐折断,中间一节被剑气振飞而出,稳稳落在剑身之上,形如一枚酒樽。

直至此刻禾川才恍惚明白姜偃所谓“一通百通”究竟是何解,她像是在用剑行礼、作赋,直抒胸臆。

姜偃侧持剑柄,端着那竹杯接取了断竹上抖落的朝露,稳稳送至禾川面前,示意他接过。

“竹节为贞,善建不拔,中立不倚。”

禾川神思全在那精巧竹杯上,这深奥难懂的句子更是半分也理解不了,只小心翼翼伸手取过竹节,饮了一口下去,只觉入喉清凉,沁人心脾。

姜偃似也不管他能否理解,只继续道:“君子弘毅,守节笃行,达而不淫,穷且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