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脚紧紧扒着天子的膝盖,是下也不敢下,爬亦不敢爬。
现下是半点也看不出白日里,胆敢朝天子亮爪子的调皮劲儿。
李拾勤比谁都清楚,这只狸奴自打被养在紫宸宫后,分明极其听天子的话,若是天子回了寝宫,定是不敢乱溜的。
它今日能从屏风后溜到了那未来太子妃的怀里,说是没有天子的授意,他定是打死都不信。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更是寻常人猜不透。
堂堂皇帝,倘若真的对一个姑娘动了心思,大可直接纳进后宫来,皇家内里杂乱无章,光鲜亮丽的外壳下混乱不堪,大昭历来又并非没有父死子继,兄夺弟妻的例子,先帝更是……
况且现在不过只是个尚未成真的未来太子妃罢了,相比起来更算不得难事。
如今大昭的整个江山尽在陛下的掌控中,何以值得陛下这样费尽心思地每日与一个小姑娘闹着玩。
李拾勤实在是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而那小狸奴像是窝得舒服了,张大了嘴就要喵呜打哈欠,天子顺势将长指挤入狸奴张开的嘴里,狸奴哈欠没打完心情不悦,用力地咬了一口,很快便见那根手指溢出了鲜血。
可在榻上躺着的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诡异地轻笑起来。
李拾勤大惊失色,取过宫人递上的手帕就躬身上前,“哎哟,陛下还好吗?可要宣太医?”
燕湛慢条斯理地擦拭那一点点冒出的血痕,“无碍,它下口不重。”
这还不重?都咬出血了。
寻常人即便不觉得痛,怎么说也该脸上会有些反应,反倒陛下好似被咬的人不是他一样,那样云淡风轻的,怕是真不觉得痛。
李拾勤暗叹,想想也是,比起陛下年幼时在冥苑吃的那些苦,被区区狸奴咬了一口自然不算什么。
犹记得当年他奉师父之命悄悄去冥苑寻小主子,便是亲眼看见当初尚且六岁的天子,是如何被一条粗.壮如男子手臂的铁链困在木桩上。
一间幽暗昏黄的暗室里,木桩边上还侯着两个冷面宫人。一个负责给他放血,另一个负责给他止血,如此循环。
而彼时的先帝却一脸冷漠地坐在上首,冷眼旁观此情此景,一声声的,再割,那两个字如刀子似的发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李拾勤觉得即使他活到这般岁数,再也没见过比那时看到的还要可怕的画面。
燕湛将手指的血迹擦干净后,单手提起方才作恶的狸奴,语气微寒:“恃宠而骄了?记住,棠棠只有一个,能咬朕的也只有她。”
狸奴喵喵叫了几声试图讨好这个冷血帝王,燕湛却未真的动怒,笑说:“罢了,念在你今日立功的份上,朕便放你一日假,好好玩去罢。”
说罢,他手一松,那只狸奴跳入毛毯,一溜烟不知奔去了何处。
**
次日天一亮去永寿宫请过安后,霍汐棠便被顾显接出了皇宫。
上了马车,顾显亲自驾马将她一路带出了城往城西行去,行驶了百里远,才至一座道观前停下。
顾显让她下车。
霍汐棠掀起车帘,入目所见的道观已是荒凉一片,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四周更是荒无人烟,枯树杂草无数,如荒山野岭一般。
她提裙下了马车,站立在顾显身侧。
远远瞧去,兄妹二人的侧脸精致如画,如雕刻出的一人,便是像极了沈从霜。
顾显眼神含着复杂的情绪,像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他沉默了多久,霍汐棠就也陪着他沉默了多久。
“这间道观,就是当初母亲生下你的地方。”
虽说方才隐约间就已经猜到了,可这句话由顾显的口中说出来,霍汐棠不知为何,忽然就酸了鼻尖,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显右手负在身后,身形紧绷,缓缓呼出一口气,“自十六年前母亲“死”了后,这间道观就也随着时间过去渐渐荒凉了起来,这几年我偶尔也会来此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