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从衣袖抽出一根短竹竿,对着门缝朝上一挑,松开了里面的木闩。闲云顺势推开大门,俩人一前一后走入竹屋。
野鹤将被褥放在床榻旁边,弹指燃起四角烛灯,随后出门打了一盆水回来,浸湿帕子开始擦玉榻。
闲云忙不迭的放下大炭盆,吹着火折子烧竹炭。
“春日里,为何要烧炭?”
姬冰儿四下顾看,拂去桌面尘灰,把鎏金香炉摆在桌正中,落座长凳上。
闲云掏出羽扇正自煽火,熏了一脸黑,他胡乱抹了抹面颊,解释道,“姑娘不知,丰山三峰临渊,夜里露水重,若是居住在后山倒也无妨,但是清荷居紧挨着荷花池霜露极浓,夜里必是要烧炭的。”
姬冰儿四处看看,竹屋内陈设尚新,想来是日前更换过。此地幽僻,还有花可赏,平日里去登登山也是极好的,心想着问道,“丰山的霜钟自鸣堪称天下十景之一,童子可知是在哪处山峰?”
“正是封渊所在的东山峰,崖下有处溶洞,风吹其声宛如钟音,谓之霜钟自鸣。”野鹤回答着。卷了被褥铺好,将帕子掸去水珠,两角叠好放在桌上,点香入炉。
野鹤这边收拾妥当,闲云也燃好了炭火。
两个小童子相互使了使眼色。野鹤心想,座上的姑娘怎么还不离开,是何方神圣,该如何开口?
闲云观其一脸愁相恨不得两个巴掌拍死他,怎么偏偏与个傻子共做了炼丹童子!
“少姬还请安歇,此处往东,沿着荷花池直上则是封渊居,我二人便不多加叨扰了。”闲云掐着野鹤胳膊,提溜着出了门。
“你干嘛掐我?”
“闭嘴吧你!”
“她是青丘少姬?”
“求求你闭嘴吧……”
姬冰儿阖了一扇门,敞着一扇门,熄灭三处烛灯静坐桌旁。
今夜星辰甚美,也不知幼安哥哥怎么样了。
心里想着,炭火烧的也热,不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此时的陵幼安正被齐元真人拉着坠在崖底。
二人足踏潭渊,绿水行烟。
上有高峰,下有湍流,左右林木,怪石倚叠。
前方水声浩大,伴着绵延不绝的钟声传响耳畔。
大瀑悬山而垂,疑是从天边飞落而下,气贯群山势破长河。
真人与陵幼安旋身凌空,双双步入大瀑之内。
瀑水断如藕丝,飞溅连入珠串,白水入潭,渊流浩瀁。
霍然一阵白烟横断而出,灼灼热气。
陵幼安闭着眼睛扶了石壁,徐徐盘坐地面。
方才齐元真人一掌打通他奇经八脉,现在两手由肩隅汇至中心,手指依次按上神堂,心俞两处经穴。
气息由经穴而入,融进血液遍行躯体,如同无数张大手拉拽着神明之力,把力量分散至全身各处。
陵幼安脸上冒着虚汗,耳根子像火烧得那般红,肌肤滚烫难当。
白衣连轩不绝,衣内热浪翻腾,仿佛身在沸水之中。
齐元真人从身旁站起,一柄拂尘掠过衣摆,嘣的一声,好像什么被启开?
陵幼安缓缓张开一目,长睫模糊了视线。
真人手持玉瓶拔了塞子,一颗丹药咕噜噜滚上手掌。
此丹泛着晶紫色,光华玉润浑然天成,丹有幽兰之香,再闻似百草清新。
一股白烟送丹药入口,紫光在舌尖忽闪而过。
陵幼安抿了抿唇,紫丹在口中湿滑的挪动,口齿沾上甘甜味道。他一吸气,丹药顺着喉咙咽下。
紫丹所经之处温凉舒畅,如淌过一滴冰凉的潭水,混身肌骨皆爽朗。幽兰之气沁入肺腑,若两坛琼浆玉液下肚,飘飘然欲仙。
“致虚极,守静笃。天洞清净莫要心有旁骛。”齐元真人撩开瀑水,驾雾腾云,高立山峰之间。
陵幼安谨记真人之言,盘坐天洞内忘却一切凡俗,静心调息。
春已半,好花都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