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防,两人被欢声笑语的人群分割开来,殷怀昭想过来拉他,一股灵力陡然将他一护,顺便将他反方向带出了殷怀昭的视野。
眼见青年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对面,这里又有凡人,殷怀昭不敢轻易动用灵力,传音道:“林长老莫急,殷某已备好了船,在桥头等你。游船顺水直下,经过山头时,我们再下船,届时山上已备好瓜果,只管赏月便是。”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林长辞顺着人流越走越远,走到了长街尽头。
他回头去看,人海里没有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但那些面孔上的欢喜又是如此的相似,令他也微微放松了心弦,脚步也放慢下来。
也许不需要殷怀昭作陪,他自己散心足矣。
这的想法一闪而过,林长辞往前方看去,此处与对岸隔了一条河,穿过小桥,再从对岸往回走半程,便是殷怀昭所说的桥头。
今夜的终点是在山上,也就是说,他乘上船就不再有回头路。
林长辞的脚步蓦然踟躇几分,再一次回首往人海望去。
人海里依然没出现那张脸,花农们拣着热闹的氛围四处叫卖。
那些花装在竹篮中,外边洒了水,花瓣还算新鲜,侠侣们多被花农满口吉利话打动,乐得买上几枝。
也有人拦住林长辞,林长辞下意识道:“我独身在此。”
这位花农却不是为了向他卖花,而是从竹篮里抽出一枝格外新鲜的白芍药,笑道:“还请公子收下。”
林长辞惊讶道:“为何予我此物?”
花农笑容有几分促狭:“有人托奴赠予公子,还望公子毋怪。”
“是何人?”
花农摆了摆手,道:“这奴可不能说。”
她刚走没几步,又一位花农上前来,给林长辞递了一枝粉芍药,道:“请公子收下,移步桥上。”
林长辞心中一动,脚步调转,慢慢往桥上走去。
一座游船从桥下经过,棹击月色层层碎,歌女们唱着婉转缠绵的调子,嗓音娇软甜媚,仿佛落在水上,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
“香帐簇成……穿罢拜婵娟……”
殷怀昭正站在桥的对面,见他上了桥,立刻招呼道:“林长老,这里。”
他看见林长辞手中携了几株芍药,道:“林长老果然风雅,此花品貌绰约,堪为花中之相。”
他见林长辞在桥上顿住脚步,便自己走了上去,笑道:“虽然芍药又名将离草,可我却希望人间少些别离,尤其是今夜。”
林长辞轻声说:“是么?”
他随着晚风远望出去,桥的另一边,短巷后的水路上,玄红二色的画舫已经泊到了桥头,其间灯火隐,用闪着细亮的纱蒙着,分外好看。
里面隐约置了一桌棋,备了暖炉,就等着客人上船,顺水流而下,远离人烟,去到只有两人的幽密之境,不再归来此处。
这似乎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他踏出去,下午那番约定中的缠绵未尽之意便断了。
温淮会怎么想呢?他在哪里看着他?
林长辞对上了殷怀昭的眼睛。
鹰眸中带着淡淡的纯粹,笑意清浅,爱慕也好,欣赏也罢,全都光明正大,是殷怀昭独有的磊落。
唯独没有那份铭心刻骨的偏执。
“林长老?”
殷怀昭唤他。
不是他脑海里的那双眼睛。
林长辞握着几枝芍药,空茫的神思骤然回笼,低声道:“抱歉。”
他轻轻道:“请恕在下不能与宗主同去了。”
“为何?”殷怀昭道:“水路虽然湿寒,但我已命弟子在船内设下……”
林长辞摇头道:“非是此原因。”
他已经明白了真正的心迹。
殷怀昭是个玲珑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忽然明白了什么,再次注意到他手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