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的宝辇紧随马车其后, 陈伯稍一转眼,便能觑见几个抬空辇的年轻武夫。
陈伯抬手将帽檐压下一点,还是捉摸不透, 燕元英放着宽敞的宝辇不乘,非要挤在马车中作甚。
燕元英没理睬燕唐, 却用一双明眸来回端详着奚静观。
奚静观不知她有何用意, 小脸一垂, 作出点温顺模样,便放飞了思绪, 任之神游天外。
燕唐有意制造了点声响,也没将燕元英的目睛吸引过来。
一路奔波,燕唐的额发洒落些许挡在额前,他道:“姑……”
燕元英没待他说出口,就截过话头, 向奚静观道:
“其实远来此地,不必一身缟素。”
话音略作停顿,燕元英又说道:“细看起来,你与你阿兄, 真是十分相像。”
这话像是牵引风筝的一条丝线,将奚静观飞出去的神思悉数拉了回来。
“姑母也说我与阿兄生得相像, 如今阿兄没能不负众望荣归故里, 也没能马革裹尸报效家国, 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我一身缟素入城吊唁,悲他天妒英才早逝,伤他壮志未酬而终,有何不妥?”
“奚暄在九泉之下兴许都过了奈何桥了,做这些个繁文缛节、排场俗礼给活人看吗?”
燕元英点点头,又说。
奚静观从容道:“给我看,给阿嫂看,给天子看。”
燕元英默默一瞬,“你倒是伶牙俐齿。”
她看了看燕唐,又对奚静观道:“我很喜欢。”
星稀时,一行人抵达房氏府邸。
燕元英一袭姜黄褙子,内着杏红襦裙,两道黛眉并未细细描绘,额心的花钿赫然是金灿灿的明黄色。
金殿上的人也不是百则千事昏聩无能,至少“容华”二字封号,实在衬她。
挑灯童儿在前引路,燕唐问:“右丞尚在宫中?”
燕元英看过来,话中多了一点欣慰:“看来入京前,你做了不少准备。”
燕唐未有迟疑,道:“京州诡谲,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若我一人便罢,可我还有软肋,实在不敢冒险。”
“软肋”侧脸瞥了燕唐一眼,看他面不改色,奚静观才后知后觉到自己有些定不下心神了。
燕元英拍了拍燕唐的肩膀,笑说:
“你这是被鸟啄了眼,总算知道拿石子儿丢了。”
燕唐惯性地想要翘起唇角,唇角却僵硬得好似不会笑了。
“近来可有阿耶什么消息?”
他就这么望过来,或许还有些压抑许久的翘首以盼。
燕元英眼睑微垂,没有正面作答:“你该晓得,深宫之内必有变数,圣心向来难测。”
燕唐不语。
“有。”燕元英叹口气,才如累重负般开口说道:“殿前宦官悄悄给递了个信儿,说圣人病中怀旧,故此才集结一众护国文臣缅怀先皇。”
“缅怀先皇?”
这个由头,朝野万民谁听了都会摇头失笑。
见状,燕元英道:“无端被幽禁宫中的文官可不是只有燕氏。”
奚静观心念一动,声音轻轻道:“文官祭宫,在此之前亦有先例。”
燕元英转过身,问她:“那些先例,下场如何?”
奚静观沉默片刻,喉中发干:“死生难测。”
“这才是憋屈所在。”燕元英道,“当庭杖毙尚且算个明白结局,这种生亦死、死亦生般的糊涂下场,莫说青史在册,连个遗臭万年的机会都没有,试问天下士子谁甘心受得?”
燕唐整顿心情,又问:“兄长而今境况如何?”
他虽没指名道姓,燕元英却猜出他是在问燕席。
燕元英还是那般事不关己的语调,道:
“昨日熹微,闻昭入宫。”
奚静观眉心骤紧,“那……邢媛嫂嫂……”
燕元英不知是忧愁还是欢欣:“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