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之闻眼中似有怜悯浮现,“奚公殿前失仪,圣旨已至官衙,三郎君说,我是奉谁的命?”
“好了,”庭中让出一条路来,半人高的身影缓缓走出来,“既是奉旨行事,于闻人又何必废话?”
燕唐俯视来人,“我道是谁不请自来,原来是听音。”
“燕三郎君潇洒惯了,鲜少历经磨难,如今竟也如困兽之斗,尽显狼狈之态。”元宝不管他的冷嘲热讽,两手拍作几声响,道:“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可悲、可叹’。”
他畅快说完,又打怀中拿出厚厚一沓书信,挺着腰板儿向燕唐脸上一抛,纸笺霎时纷落。
那些字迹,那些官印,燕唐再是眼熟不过。
京州未传来的信落在了元宝手中,锦汀溪未传出的信也在他手中。
这场对弈,他大获全胜。
真是好大一盘棋。
燕唐握扇的手背暴起几根青筋,脸上却还算淡然。
元宝停在他面前,将那些散落的信纸踩在脚下。
“燕氏贪渎无为,僭越逾制,卖官鬻爵,贪污受贿。让我想想,还能再给你们扣个什么罪名……”
他左手握拳,猛地一打手心。
“啊,庄内私藏秽物,财账漏洞百出,三郎君以为如何?”
折扇扇出一道风,燕唐的的话语声依旧不大不小,生怕惊扰了奚静观。
“原来你前些时日在燕氏的庄子外晃悠,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什么?”
元宝将他上下打量一眼,不置可否。
他向身后的官兵抬了下手,颇有肃杀之态。
“抄了吧。”
官兵如群蚁四散,奔袭在燕府各房各院。
真是世事难料,来抄燕氏的,竟然是于之闻。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似乎避开了兰芳榭。
元宝还杵在门前,回过头来,玩味地笑了起来。
“三郎君聪慧绝伦,不妨猜猜看,燕氏这些莫须有的罪状,是谁呈至京州的?”
“除了你,还能是谁?”燕唐无心去猜,索性激他,“听音自卖自夸,真不怕人笑话。”
元宝却摆了摆干瘦的脸,“三郎君可太抬举鄙人了,鄙人无论如何,也不及那人万分之一心狠。”
燕唐哼声,只当回应。
元宝饶有兴致地扯出个笑容,转眼看向长廊下粗壮的廊柱,“你说是吧?融郎君。”
廊柱后的人轻飘飘的微声叹息,惊得檐下的鸟儿扑棱着向外飞。
他头戴红花,细长的眉眼,端的一派俊秀儒雅,手执一柄洁白羽扇,外覆两根乌黑鸡毛。
漏洞百出的帐……
燕唐苦涩地想到,燕元晨要嫁柳仕新,主动放权后,燕氏的帐,都是交由陶融来管的。
“有些事,过去了就该让它过去,可偏偏天意弄人,我只能回头。”陶融开口道,“我再会掩耳盗铃、自我欺瞒,也是会生气的。”
他走到燕唐面前,将他的不敢置信尽收眼底。
“燕唐,四月十四日,是你最得意的时候。若是可以,我真想死在它的前一天。”
陶融几句话说得不清不楚,燕唐的眉心紧了又紧,本就不多的耐性即将消耗殆尽,他才说到了紧要之处。
“你还记得那日死在松风园井边的乞丐吗?”
“记得。”
陶融颔首,又道:“他叫崔流儿,死在我手里。”
他的话一停也不停,自接自说道:
“我与你一起长大,你该知晓,锦汀溪南边的那条街,从前是一片莲湖,湖上有一位渔女,她比我年长得多。”
燕唐回想一瞬,道:“我知道,她叫知锦。”
“是,知锦。”陶融笑了,“老太君那时生了病,郎中说要炖乌鸡为她补补身|子,我毛遂自荐去鸡窝里逮,却不慎让那只狡猾的鸡跑了。我追它追到湖边,一眼就看见了知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