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时辰,想是须弥道长的作法已经结束了。
奚静观走在前头,燕唐随后迈出次间,路过外间的多宝阁时,用手里的折扇点了点方才那童儿的肩,有意放轻声音说:“明儿领赏时,你记得找元宵领个双份儿。”
童儿不明所以,他只是放了个被子,怎么还莫名多得了赏?
他这样想,却不这样说。
“谢三郎君赏。”
燕唐之心甚悦,“孺子可教。”
这场接风宴,人来得很是齐全。除了明面儿上被禁足面壁思过的燕元晨,奚静观还见到了不常露面的燕庭。
燕唐这位庶兄对元婵极为敬重,胸有沟壑,是块当官的好料子,人又生得伟岸,唯一的缺憾,就是话实在少得可怜。
戚颖与燕佟之坐在一处,正和精神大好的燕老太君说着话,老太君被哄得笑容满面。
燕序并未跟着父母,反躲在另一桌逗燕文姬玩儿,箭匣子就放在不远处——他爱箭如痴,箭匣无论如何也要搁在目光所及之处。
燕文姬实在黏人,有燕序这位小叔叔引着,燕席与邢媛乐得清闲,与燕氏旁支的一位夫人相谈甚欢。
“术法高深”的须弥道长依旧是那般淡然模样,他身侧站着温文的陶融与慈眉善目的石夙引。
三人都如水般与人若即若离,站在一块儿,倒也有种古怪的和谐。
燕老太君身|体见好,大翁山一行就没白跑,宝珍婆婆眉眼生笑,对元婵将奚静观与燕唐夸了又夸。
宴席散后,兰芳榭的童儿已经展开屏风备好了热水,香料摆在屏风旁的木架子上,以供奚静观与燕唐沐浴而用。
奚静观坐在绣榻上捶了捶腰,忙碌半日,实在懒得动弹。
“都赖那童儿,竟然将我盖的被子撤了下去。”燕唐晃悠到床边,只觉一床红绸被实在空洞,要洒上几盘枣儿桂圆才正适宜,“承蒙奚小娘子怜惜,将被子分我一半儿。不然这深夜寒凉,可要冻煞人了。”
奚静观看他喜形于色,委实懒得接话,唯恐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她转身取了童儿搭在屏风上的衣衫,正要去洗洗浑身疲惫不堪,燕唐却猝不及防问他:
“你看须弥道长,是不是与一人生得极其相像?”
奚静观动作一止,看燕唐好整以暇坐在床边单手托着半张脸,一派云淡风轻。
她没觉意外,只道:“石夙引。”
“他们像,却也不像。”燕唐卖着关子说了一句无用的话,“若他二人不站在一处,旁人还真看不出来。”
奚静观将衣衫搭回了屏风上,“阿娘所言果真不假,你们燕氏的水,还真是深得很。”
燕唐也不反驳,换了个惬意点的姿势说道:“这可又要引出一段往事了。”
奚静观微挑黛眉,“洗耳恭听。”
燕唐的话儿才漫到舌尖,外间的童儿就露出个圆圆的脑袋瓜。
“三娘子,三郎君,媛娘子邀你们往荷风小榭一叙。”
奚静观顿觉扫兴,神情恹恹道:“可惜了这些水,又要重新烧一回了。”
燕唐耸耸肩,“二嫂嫂许是有话要说,咱们且先一去,回来灯下夜话也没什么不好。”
漫天星子碎在夜里,荷风湖上飘了一层花灯,粉荷莲叶依依亭立,水天之间灯星相映。
水色浩淼,两道身影沿岸走来。
奚静观看着水里的盏盏花灯,惊叹过后,问道:“如此大的阵仗,今夜是燕府的什么特殊日子吗?”
此等奇景,燕唐也不由目露欣然,他却无须去想,便一语断定道:“今日再是寻常不过,无甚特殊。”
他话音还没落地,便与奚静观相视一笑,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道:“须弥入府。”
奚静观与燕唐并肩登上荷风小榭,只见小榭正中点着一盏硕大的红纸灯笼,纸上写着看不懂的符文,被内里明亮的火光一映,显得有些透明。
看这架势,果然是要点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