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何出此言?”
了无摇头叹息:“时运在前,施主何必百般固执,不识时务?奚氏已然绝嗣,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抛却一个无用的身份,换来享不尽的尊宠与富贵,有何不可?”
“放肆。”奚静观倏然沉下声,“鸡毛不是令箭,师太的话,未免太多了。”
了无被她言语所激,惊怒之下扬起一只手来,元宝慌忙去拦,不知与她附耳说了什么,了无无言半晌,终是作罢。
元宝将针线放回木盒,涨红了面皮,对奚静观细声道:“三日后,侯爷亲自迎夫人回府。”
了无也插|进话来,在菩萨前道了声祝福:“届时尘埃落定,点玉侯夫妇二人,必将琴瑟和鸣,荣华加身。”
虔诚与否,倒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奚静观抚了抚鬓角,悠悠道:“了无,给你家主子捎句话。”
“施主请讲。”
“春末了,那场花事,也该了了。”
了无困惑,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强颜欢笑,吸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贫尼一定带到。”
元宝骑虎难下,站得双脚发麻,木盒放下也不是,带走也不是。
了无圆滑惯了,见奚静观再无开口的打算,自是懂得其意,冲元宝摆摆手,二人起身告辞。
奚静观并未相送,木门再度紧闭,几缕微光钻出门缝,溜进了夜色里。
元宝拽着老尼姑的广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无尽的夜雨中。
奚静观独坐了会儿,强撑的精气神悉数泄了个干净,她迈着虚荣的步子移开榻上的枕头,取出一叠自己剪就的纸钱,放在炭盆里烧了。
袅袅升腾的白烟模糊了她一张病容,待到星火灭尽,奚静观才颓然掩面,泣不成声道:
“静观识人不清,九泉之下再给列位宗亲磕头谢罪。”
京州风云乍起,连着落了几日的雨。
奚氏五代为官,姻亲广结,权力在京州盘根错节,通敌叛国、买爵鬻官大小罪名虽已落实,奈何牵连人数众多,望春台问斩足足斩了三日才了结此案。
行刑三日,三场春雨。
不知润物喜雨,还是天公不平。
唯有奚静观心知肚明,是一尘不染的点玉侯机关算尽,将奚氏满门推向了密不透风的罗网。
奚氏之祸,是官仪扶摇而上的东风。
奚暄被当街射杀后,奚氏根基动摇,气数殆尽,再无逆风翻盘之力。
故而,射箭的官仪在此案中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点玉侯府一脉接连加官进爵,可谓诸喜临门,风光无量。
泪痕半干未干,奚静观对着炭盆发呆。
可怜那忠君报国的兄长,一箭穿心,死在了众目睽睽中。
恍惚间,有人策马而来,停在山道旁,梨花下。
又有人佩剑执弓,无情无义又冷心冷情,将百般恩爱都弃如敝履。
奚静观思绪纷飞,两道人影渐渐叠在一起。
“官仪。”
一树梨花花开早。
今年,怕是没有梨花可看了。
无端的,奚静观心里一阵发苦。原来她的一切,都死在了梨花绽放的春天。
盎然的春。
送葬的春。
寺外的野草肆意生长多年,早已高过人膝,连绵阴雨初霁,细碎的金光宛若铜钱,落在山林里,给遍野带来了些微生机。
若禅寺寺门早已腐朽,南墙外有块黄土坡,一株不知是死还是活的老树极力向外伸展枝桠。
老树的努力不过都是徒劳,春风吹了不知几遭,一片嫩叶也不见生长。
寺内石阶上生满青苔,奚静观坐在老藤椅里,脸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灰扑扑的雀儿立在南墙外的老树枝头,觉得檐下的人比它还要老态龙钟。
奚静观似有所感,转脸回望过来,雀儿大发慈悲地挥了下脱毛的翅膀。
“傻鸟。”奚静观勉强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