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级台阶于她而言,本不算什么。但身上有万千业障的重量,便分外费力。
她咬着牙一点点攀上阶去,脑海中回想着那日本无大师说的话:“浮屠剑不斩无罪之人,我佛不渡穷凶极恶之徒。”
尹信告诉她,就算佛不渡她,他会渡她。
她动容,事后回想,却不能坦然。她向来磊落,不能受遭佛诛的下场。她向来不喜欢依靠别人,即使这个人那么用心爱她,她也不能全仰仗他做自己的神佛。
她是孤鸿山的裁云飞雪,是大周最后的公主。若是江山还在,她就会受尽万千荣华,即使江山不在,她也用剑惊绝了世人。
换了人间,换不掉她这一身的骄傲。无论是江湖的罪孽,还是江山的前缘,她都要自己了断。
“与其求神,不如拜己。”那时在沧浪岛上,尹信与她说的话,竟是到今天才被她真正懂得。
自己用岑举舟的血,释放浮屠剑上的万千业障。既能放出来,就有法子能封回去。
即使是,那个办法。林礼皱一皱眉,心里却坦然。
她会做自己的神佛。
她一步一步,把自己拖上了滨南山,看见了“般若寺”似有金光闪烁的匾额。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定了定神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方丈本无,正立在匾下,身披袈裟,手捻佛珠,望着她。
“本无大师,信女心中不曾有过恶念,无意伤人。”林礼喘了一口气,“望大师指点迷津,渡我匣中剑。”
“佛门不渡极恶之人。”本无沉声回道。
“若不肯渡,大师怎会今日在此处候我?”林礼道,“若毫无机会,大师又怎会披这一身袈裟?”
“施主始终求缘法,”本无缓缓道,“殿上正是众生的缘法。”
“信女跪。”林礼一脸坚毅,便要进门跪拜。
本无摇一摇头,抬手虚拦。
林礼看着他,心里明白了几分,退到寺前,在坚硬冰凉的石板前,固执地跪下。
她跪在“般若寺”闪着金光的匾下,不偏不倚的中间。
本无叹了一声,转身入寺。
那一跪跪得漫长,跪到夕阳西下,星子深深,明月叫云掩了又明。跪到夜色散去,晨光一点点染了天地,般若寺的佛钟被两番敲响,沉静的磬音将山林震了又震。
林礼跟入了定似的,不觉得渴,也不觉得累。她觉得世间万物,仿佛都遁入了虚空,没有声音。自己周遭一片空白,什么颜色都已黯然退去。
她在这片空白里,又看到了岑举舟,他还是那样的世家风度,手里拿着点穴的判官笔,就站在寺前,不说话。
“还是想将浮屠剑上的血洗去吗?”
“是。”
“还是那么偏执吗?”
“是。”
“你用无辜的血释放了万千孽障,要怎么将它们封回去呢?”
林礼一直低着头,此刻却将头抬起,那苍白疲惫的脸上竟如此决然。
“用我自己的血。”
她一字一句地说完,便将半开着的剑匣里的浮屠剑拿出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剑上的暗红,便将它提起,刺入了自己的腹中。
一下子天旋地转起来,林礼竟然感受不到疼痛,她看着自己身上那殷红的颜色一下溅出来,覆盖在岑举舟的血上。
她开始有些晕了,她的余光看向寺前。那里已经不是一片白光,岑举舟也并不站在那里。只是本无大师身披袈裟,手中捻着一片菩提叶。
他看着林礼倒下去,手中菩提叶随风而起,飘飘摇摇,最后落在那一片殷红里。
“这就是你的缘法。”
鲜血满地,将穿云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颜色。也许是太过震撼,连飞鸟都安静下来,看着那位骄傲的美人倒在血泊里,嘴角挂了一丝释然的笑。
“阿礼!”身后有人,排山越海似的唤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大刀子
2.其实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