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逸的情绪起伏而动作,在他分出神来说话的片刻没有上来围林礼。林礼瞬时明白其中道理,寻着脱离的办法,讽刺他道:“薛师傅有本事,教出这样许多超凡的‘三抄水’。让我猜猜,几分缘于那香,几分缘于那药?”
“呵,”薛逸声音淡淡,满不在乎,“他们资质这样蠢笨,又打定主意要学成,这不是恰好遂了他们的心意吗?”
“怪不得苍烟楼说‘包教包会’,原来是薛师傅有这样的手段。”林礼吃吃笑了一声掩他耳目。
她虽然义愤填膺,却也顾不得指责薛逸承诺在先的无耻欺骗行径——他显然已经不能被“道义”二字所指责了。而眼前两个惑人动作正迟缓,给林礼留铱誮出了一道缝隙。她抓准时机,裁云一挑将薛逸挡住,接着点水一跃,向岸边而去。
适才岸上,尹信看着林礼在水上被薛逸越引越远,心急如焚。他有一瞬真的想动用水师来解决薛逸这个出奇的麻烦。只是战舰现下不知在青安江哪处泊着,真的要等调来,林礼怕是已经血染舒秀湖了。
黑夜泅水若无奇袭之计,乃是兵家大忌。况且薛逸灵活,这盲目投入是傻子才干的事。尹信一时间发现自己竟然只能“隔岸观火”。
举棋不定之际,他想起那日三脚撂倒大汉的林礼。林礼并不是京城那些娇柔的贵女,她在孤鸿山的风日长养,在林折云苛刻的教导下成就自己一身的功夫。她骨子里已经镌着的理智和冰雪,又怎么会叫他昏头到这样的地步?
女侠。尹信唇边竟然挤出一个释然的笑。她当然有她脱身的法子,但她交代的事,得是自己来做好。
千帆一时间痴傻了,殿下不是担心过头了吧?神智还清醒着吗?
下一刻只听尹信声音又冷峻如常,他号令身后:“围楼,救人。”
万木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要救出方恨少。
兵长即刻整队,启州驻兵人少,早已习惯如何以精取胜。苍烟弟子不敢造次,只看小股部队分头奔出,苍烟楼如入万山围子里。精锐的一支蓄势待发,马上便要直上第七层。
这时候,队列前忽然砸下一副流星锤,险些就要撞上一个兵的脑子去。
“且慢。”那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众兵家抬头一看,来者头包棕色头巾,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溢着杀气。这股杀气从他方才扔下的的流星锤里就窥见一斑。
这令人惧怕的气力,属于容华阳。
“这位弟子,我等奉命查楼,莫要违逆!”带头的兵长冲楼上喊道。
“这是我家,”容华阳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人前,睥睨着面前,“岂容你们来放肆!”
是了,别的弟子与苍烟楼不过银两的联系,而容华阳却是一直长在这里啊。别人可以不在乎薛逸的死活,但他必须在乎。
方恨少当年从玄罗山只身而出,几乎没带什么盘缠,跟着他的弟子这一路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那段令人不忍回首的迁徙岁月里,容华阳的爹容川曾经体力不支倒下去过,薛逸曾经卖艺乞讨过,其他弟子也经历过无数的血泪。
唯独当时只有六岁的容华阳没受过什么苦。大家筹到的粮食最先将他喂饱,得来的银钱给他买新奇玩意儿。此事自不必提容川。方恨少一身苦痛时还不忘拉着他的手,给他讲“三抄水”的要领;薛逸穷的当啷响,却拿出那仅有的一个铜板给他买泥人玩。
当时为了筹集盘缠,替一家人走镖到启州。中间遇到雇主的仇家,拼死厮杀保全货物。到地后雇主感激,资助他们在启州结楼。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从此可以安稳度日,没人能想到容川骤而发了病,一夜之间就没了。容华阳的生母很早便埋在玄罗山下了,他这下彻底成了孤儿。
方恨少和薛逸把他拉扯长大。他叫方恨少“师父”,是他最小的徒弟。叫薛逸原本应当叫“师兄”,可他那时不知犯哪门子轴,不愿意这么叫。
他就叫“薛逸”,而薛逸也从来没有纠正过他。而是代替了容川,对他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供他吃穿,纵着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