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与身边人道:“今儿,你自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一并跟娘说。”
对于亲娘的阔气做派,贺思今已是习惯,松快应了便就当真抬头四下瞧了瞧。
如墨轩是这京中有名的铺子,除去卖笔墨纸砚,还兼带做着书肆的生意。
贺思今最先看见的,就是被珠帘隔开的那一排排书架。
此番得了普氏的话,她折身一层层望上去。
个子不高,能看的也就是最下头的两层,入眼多得是前几年司书局编撰推行的《文选》。
因是收录了开国以来的各类优秀篇章,是以这《文选》也算是学子必读书目。
贺思今踮脚抽了一本出来。
“应知朔漠连京北,星月辉,春同在。万里草木,一日终看遍。”
扉页上是半阙词,似是不曾写完。
贺思今读着,又觉已然说尽。
脑海中忽而响起一个浅淡的声音。
“有何可读,稚子之言罢了。”
声音的主人如出一辙的混不在意,立在窗前。
有微雨浸入雪青的衣袍,那人转身。
正与今日巷口之姿严丝合缝地映上,又,不尽相同。
喔,是了,是眉眼。
窗边人的眉眼,沉静得可怕。
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她听见自己回道:“殿下的稚子之言,也是好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将这句题在大宁第一本举国推行的书册上。”
“是吗……”窗边的声音漫不经心极了。
她却答得谨慎:“亦足见陛下对殿下盛宠。”
许久,她像是听着一声呵。
凉透了。
记忆转瞬即逝,贺思今却是攥着这文选,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过八岁,单是无事的时候与父亲书房里蹭过点书墨,又哪里识得这些字?!
可方才她读着,却那般流畅。
好似她原本,便就认识。
颤着手往后又猛地翻了一页,又一页,翻到最后她颓然往后退去。
胳膊被人扶住,一道身影倾身覆在头顶撑住了书架。
贺思今慌乱抬首,于是,便撞进了一双少年的眸。
“啊!”她惊得一挣,本就节制有礼的搀扶轻易被甩开。
宴朝不察,叫这小姑娘到底还是创上了后排的书架。
伴着哗啦啦的倒塌声,贺思今摔在了书架上,脚踝钝痛。
“今儿!”
“天哪!”
普氏和老板的声音一并传来。
贺思今疼得眼都红了,却咬牙没叫一声,只死死扣着那卷书。
恍惚间,自己被人扶起,关切的问话句句在耳。
她却觉恍如隔世。
眼前的人是七皇子!
是曾朝夕相处的朝王殿下!
是宴朝!
那不是梦!!
那竟是,实实在在的——六年!
再没有自欺欺人的道理。
不是南柯一梦,不是轻描淡写的一朝梦醒。
是一辈子啊。
是活生生摸爬滚打苟活的六年啊。
所以,从来旱鸭子的她会了游水。
所以,只知戏耍玩闹的她认了字。
所以,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她,连放肆的笑都再也做不出。
…………
眼中蒙着水雾,贺思今终于凝神。
所以,是重生。
是老天垂怜,叫她重来一趟。
她突然想恸哭一场,可是一动,便就疼得抽了口气。
“抱歉。”耳边是少年清贵的声音,“方才是我吓到了她。”
贺思今不可置信地转眸。
宴朝觉得,这小姑娘的眼中载了些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他看不明白,甚至于,若不是她方才见着自己的那声惊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