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3 / 4)

一身霜露行来,忙恭顺福礼,宋枕玉摆起了脸:“说过多少回了,见我时不必拘礼,怎的不改正呢?”

绿橼笑道:“这礼节刻在奴婢骨子里六年七年了,饶是改也改不掉的。”

绿橼搴起竿儿,挽起高低错落的簟帘,往里遥遥招呼一声,宋枕玉甫一跨过门槛,便听着一阵鞋履趿地的窸窣声,她没走几步,怀里倏然拱蹭入一具裹挟湿凉水汽的温热躯体,想来是裴丞陵刚净完身,悉身皆萦徊着淡淡的桂花胰子香。

宋枕玉屈起手指,掬起少年后脑勺处的一绺发丝,道:“怎的头发还是湿的,不绞干便落寝吗?”

裴丞陵身上穿着青绫雪缎寝衣,倾近前时,系带也没系稳,露出一小截厚实的脖颈与肩膊,少年初长成的纹理,在盈煌烛火的渲染之下,昭彰夺目。

虽然彼此穿得不薄,但宋枕玉依旧能明晰感受到独属于少年的朝气力量与炽烫体温,他那年青的心,正温实地跳动,藏有摧枯拉朽的漩涡,似能将她彻头彻尾淹没。

宋枕玉本欲推拒的动作,兀自僵于半空之中,毕竟,谁能忍心拒绝一头朝自己扑来的狼崽子呢?

狼崽子真正成年以前,也是格外好薅的啊。

宋枕玉吩咐裴丞陵倚在拔步床前,一晌执来葛巾,细细绞干少年的头发,这般折腾后,已经抵了亥时一刻的光景,便让他歇下。

裴丞陵目下有个习惯,入眠前定要握着宋枕玉的无名指,仿佛这般相牵,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大抵是元氏在世的时候,也这样习惯牵着他入眠罢。

俄延少顷,宋枕玉听着榻上传了一阵均匀的吐息声,适才吹熄了残膏的烛火,掖被离去。

更漏尽,时交上学第二日,小世子未上演昨晌一步三回头熬红眼的戏码,只不过,宋枕玉无奈发现,这孩子又将右衽穿成左衽了。

昨日已然纠偏过一回,今昼怎的还会穿岔?

宋枕玉纳罕,裴丞陵是顶聪颖的人儿,穿衣这微末小事,理当不必她操心才是。

虽忖量不清透,她仍是朝他招了招手,少年乖驯地行至咫尺,垂下鸦黑夹翘的眸,温静地听她教诲,晴岚照不到的地方,削薄的唇隐微抿起一丝极浅的弧。

裴丞陵并无赖床之习,因起的极早,每次都提前半时辰到允执堂,预习今日要学的课业。

似是觉察宋枕玉在遥遥驻目,少年那本就孤拔如松的背脊,挺得益发修直,宋枕玉难得观摩了一番小世子上晨课的面目,延宕了一刻钟才回府。

图纸绘摹告罄,今儿要开始在院中打造送给裴丞陵的生辰礼,这是一项不小的差事儿,但只消细致地把关好每一道工序,定能应期完成。

近时一直在倒春寒,今昼依旧落雪,势头还不轻,抵近晌午,蔡嬷嬷便来通禀,忧心道,“玉娘子,西次间的厢房年久失修,大雪将一块屋脊砸塌了。”

西次间是大夫人生前的栖所,从两年前伊始,便极少住人,人烟亦寡,因疏于修葺,栋宇斗拱之间渐然生了暗苔与朽蠹,宋枕玉过门时就留意到了,本欲忙完生辰礼的事,再好生修缮一回,但人算弗如天算,一场雪后,西次间便是生了坍塌之祸。

宋枕玉容色仍旧淡然,她是谙于修葺之术的,前世祖父在乡下插队,住过七年砖瓦房,也教授过她一手修补屋顶的匠活儿。

“为今之计,先将漏雪的屋顶先补上。”宋枕玉拍了拍掌心间的铁屑片,去堂厨旁柴屋取了一捆柴草,且吩咐蔡嬷嬷从箱箧里取来两批羊毛毡来。

蔡嬷嬷纳闷:“玉娘子不吩咐瓦缝匠上门吗?”

“我本会修葺之事,何须委托外人?”

蔡嬷嬷惊愕了,张了张嘴,却道不出话,搁在以往她会质疑,但看到宋枕玉为小世子打造一屋物具后,这番疑虑才彻底打消。

除了女工针线、吟诗作赋以外,这世间似乎没什么事能难倒宋枕玉。

“可是那些羊毛毡,委实金贵得很,乃是西域岁朝清供之物,更是归义伯送给玉娘子的,小人替玉娘子感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