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中最常见的玩具器物。如造型灵秀的漆器、极小极精的牙雕、润泽无暇的玉像、镶金嵌翠的贝母屏风……亦是祝府家中,从前最多见的装饰器物。
第二大类,是祝锦宸从前最喜欢收集、把玩的。其中有箱庭式的木偶人剧场、能自动开合报时的五彩大佛、造型优美好看的双轮马车等。放在以前,他少不得要在这些能动会响的小玩意儿上驻足停留。但现在祝锦宸已清楚知晓,这些不过是好看外表构成的障眼法罢了。
洗掉彩漆,忽视掉姣好的外观造型,它们的内芯结构仍是手工玩具那一套,太过简单,不够引起他的兴趣。
第三大类,是祝锦宸从前不屑看、不去看,今天在此却发觉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小的有五色俱全、大小不一的作物种子,中的有瓦片、染料、硝石等,大的有石磨、风车之属,形貌丑陋,透着一股朴实之气,与他将要搬出来的水力织机,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三台机器占地面积颇大,很难忽视过去。送至临水平台时,已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目光灼灼,祝锦宸只当看不到。他亲手将那大红幕布拉下来,满面自豪之情,不意却听见周围人群中传来一片嘘声。
昭华号四份大礼雄镇琼江府的传奇故事,在场的达官显贵都听过了。听书人究竟不似那戏中人,始终都有几分半信半疑。
谁知这景城住,场面铺得够大,胃口吊得十足,红布一扯,现出来的居然只是三台木铁打制、造型土气的纺织机。
体型与寻常纺织机差不多大,除了多了一组笨重的轮子,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筒车、风车,尚且知道在结构上做些创新呢。
如此稀松平常,该不会是从织坊里端出来凑数的吧?
祝锦宸本人,对这种稀松平常的外观,却是非常满意的。
在与各位工匠的交流中,他知道了大多数人,对于新工具和新技术的接受程度都相当有限。一种从未见过、不知该如何使用的新工具,带来的陌生感与不安往往会迎头压倒好奇心,教人们不敢轻易使用。将纺织机保持在一个司空见惯的外形上,是他在最后阶段特别提出的要求。
一种造型亲切、操作又轻松高效的工具,才有可能敲开更多人的心门。
人来人往,祝锦宸也并不在乎。他蹲身在临水平台上,把三台织机挨个检查了一遍,将水轮浸入江中,起身拉开制动刹车。
风雷声再次响起,但变得柔和许多,不再似上一回那样噪耳。三台织机以不同的频率规律鸣奏,织成一曲高低不同的交响。
伴着那悦耳的声响,远方水面上,正有一只小船,渡江而来。
带头的是柳如莺,这并不奇怪。船到码头,她扶下来的,却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众游人看到时,又是好一阵咋舌。
长时间操作织机,是个体力活。叫来这样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是打算将她们给累死吗?
但再回到那水边平台看上一眼,他们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那三台织机,根本就不需要人在旁看顾。
拉开制动刹车以后,三台织机就像有生命一般,自行工作起来。它们甚至还被划分了不同的工种,一台吐纱,一台纺布,一台织锦。丝线流转,三种不同纹理的织物越织越长,单只是看着这画面,都是一种享受。
至于那艘小船中的老人家们嘛……
她们都是昭华号中,手艺最精湛、经验最丰富的老前辈,是祝锦宸专程请来,帮忙装饰展位的。
织机吐出的纱罗布匹,在苍老起皱的手中如变戏法一般,被扎成各式各样艳丽的花朵。柳如莺在一旁指点,让几位雇来的短工在平台上搭起支架,将纺出的布匹分门别类挂上,再妆点上永不谢败的鲜花。
在一成不变的展架之间,在泥雕木塑般的金玉器皿之间,自行排线摇梭的纱床,如云流淌的布匹锦缎,老妇人指间绽放的花朵,显得是那么鲜活生动。技术塑造骨骼,手艺构筑血脉,美是灵犀一笔,点亮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