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块铁箍木块回来”,又一个说“榕树林兴许都淹没了”,你说我拒,你是我非,好不热闹。
祝锦宸却不甚在意,活要见人,死还要见尸呢。借这个机会,正好也可以看看纺织机的抗压强度。面对暴雨大水的双重夹击,机器会损坏到什么程度?是否还能被修复运转?这仍是一种宝贵的测试资料。
他一声令下,就将所有人一起带出了城。
那个拿包袱扎着的小模型呢,他也不嫌重,就那样一直提在手里。
一行人来到郊外榕树林处,却只见林中一片空荡荡,没半个大怪物的影子。
下了三天暴雨,所有人都做好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可能会看到一堆废铜烂铁,可能会看到机器被冲散架变成堆堆烂木片……但整台机器直接消失不见,还是有些太过伤人了。
几个人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后踩进泥泞的榕树林里去看。底座四角压出来的辙痕,在泥中扫出长长的拖尾,无论怎么看,都是整台机械被一气冲走的模样。
林中一时杳然无声。
几个月的心血成果,因了一场暴雨尸骨无存,尽数付诸东流。若说不难过、不伤心,那绝对是假的。
祝锦宸的心情也有些低沉,但更多是觉得古怪。
被水淹掉的只有江湾沿岸,榕树林生得既多且密,气须根层层叠叠挡住去路,单纯仰仗水势,真能将那么大一台织机全都冲得一干二净吗?
来到琼江府以后,昭华号结下的梁子也算不少。若放在从前有人这样找事上门,祝锦宸定是要以牙还牙,追究到底的。
但他现在身份户籍都是假的,再扯上官非,于己不利。时机成熟以前,仍是只能当做看不到。
再退一步说时,其实他也不太在乎旁人这些小动作。
拿得走的是有形的机械,拿不走的是积累至今的经验和灵感。
毁掉了又如何,正好再造一台。
新的设计,一定比从前的更出色。
顾虑到大伙儿的心情,祝锦宸没将自己的怀疑和推测说出口。让他们认为自己的心血埋葬于暴雨洪水中,总比知道真相来得更熨帖些。
就在那榕树林外,烂泥浆里,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乐呵呵地将所有人招徕过来,把自己在那三天暴雨里,制成的齿轮传动模型掏出来与众人过目。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祝锦宸一点不难过,仍是兴致满满,“咱们再造一台。吸取上一回的经验,这一次肯定能完成得更快、更好。再来一次,熟能生巧,没什么可怕的。”
领头人不气馁,就能给人以走下去的信心。祝锦宸拿出来的传动模型新奇精巧,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心思都投入具体的事务制作时,人是很难分心去多余感伤的。祝锦宸有意识地将话题都往实处带,很快就将懊丧氛围扭转了过来。
在崭新航向的指引之下,新一代的水力织机再次投入了开发。不过这一次,祝锦宸多留了个心眼。他掏了一大笔钱,在琼江府中购置了一处私家园林,园中搭建了一座简易瀑布来制造水力环境;所有参与织机研制工作的工匠,都被他安顿在园林之中居住;又雇了大批家仆打手,采买巡逻恶犬,将整座园林围得有如铁桶一般。保密工作,可以说是做得十分到位。
要再想搞破坏,成本实在就太高了。从此以后,私家园林中再没有意外事故敢来叨扰。众工匠给他养在风景秀美的园子里,每日吃好喝好,生计问题一概不必担心,只需要考虑眼前的工程问题,与同侪碰撞激辩,大讨理论时,不知不觉也觉出了个中趣意。
大夏的手工艺人,向来走的都是师徒传承的路子,各人各家,自有巧妙不传。这回祝锦宸误打误撞将他们关在一起,无意间创造了一个“百家讲坛”。工程中的许多疑难问题,就在各家匠人激烈的争辩角力中迎刃而解。这第二台水力织机的打制,真如祝锦宸起初宣讲的那样,比第一台还更容易了许多。
冬去春来,一台将体积、重量缩减至初版一半以下、效率品质都更为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