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后,容见吩咐周姑姑道:“叫人把正门开着,让来往的人都能瞧见这位徐公子的一言一行。再找几个人盯着他,别和他说话,就那么晾着。”
果然,徐公子独自在外面待了小半个时辰。他今日来见表妹,打扮得风度翩翩,是以十分单薄,被冷风吹得涕泗横流,周围又都是些一言不发的仆从,徐耀如坐针毡,便灰溜溜的回了慈宁殿。
撂下徐耀后,容见卸了珠钗,又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太阳照拂着太平宫,屋子里烧着炭火,确实很暖和,但日光有一种天然的舒适,是炭火所不能比拟的。
容见喜欢晒太阳,沐浴在日光下时令他感觉自己正好好活着。
这么想着,他随手披了件外衣,推开了窗。
窗前那株常绿的桂树随风轻轻晃动着。
以容见的警惕心,没有人提醒,是绝不可能发现隐藏在桂树里的人的。
明野隐蔽地待在树上,很安静地看着他。
容见似乎很喜欢太阳,推开窗时,外面的日光倾泻而下。他睁眼看了会儿天空,大约是觉得刺眼,又闭上眼,伏在窗台上,将脸埋在臂弯,长发上的丝带系得不牢,散了大半,乌发如云,堆在他的脸颊和手臂间。容见什么也顾不上,他就像一个很柔软的小东西,蜷缩着身体,晒着温暖的太阳,不需要任何权势财富,就很心满意足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响动,是周姑姑端着汤药过来了。
那玩意甫一进来,容见就闻到难闻至极的味道,差点没晕过去,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道:“姑姑,汤药看起来太烫了,先晾一晾,本宫待会儿就喝。”
这几日容见病了,周姑姑总守在他身边,宫中大小事宜都堆积在一起没有处理,现下容见好些了,忙的不可开交。
她看到容见神色如常,也不疑有他,将盛着汤药的碗搁在小几上,叮嘱道:“那殿下记得喝。”
容见随意地、漫不经心地、举重若轻地“嗯”了一声。
毕生演技,在此时达到了巅峰。
待周姑姑的脚步声走远了,容见捏着鼻子,将药碗端到最远的桌案上,然后又回到窗台,努力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喝药是不可能喝的,这辈子也不可能。
容见理直气壮地想,自己现在正处于青春期,身体很好;低烧罢了,还已经退了;竹泉主业和尚,兼职赤脚医生,谁知道会开出什么药方。虽然最后一条完全是出于私心的污蔑之言,容见也心知肚明。但最后还是得出结论,他完全没必要喝这碗看起来就会把自己带走的汤药。
还是趁周姑姑不在泼了吧。
容见心虚地想着,重新端起药碗,走回窗户边,不是服用,而是伸出手——
他要做一件很小的坏事了。
一截突如其来的桂枝托住了他的手腕。
容见吓了一跳,本来是装模作样,这回是真的拿不稳了。
一瞬之间,他的手稍稍松开,药碗便落在另一个人手中。那人的手很稳,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药汁也没有泼洒出一滴来。
容见呆在原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腕雪白,映在水洗般的深绿桂叶间,像是被翡翠雕琢的首饰衬着的玉石,有种本该如此的美丽。
明野立在窗外,他的身形高大,侧着身,没有遮住覆在容见身上的日光,出声道:“殿下几岁了,还打算偷偷倒了汤药。”
容见怔了怔,抬起头,向明野望去。
校场一别后,现在是容见再见明野的第一面。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汤药也不想管,将头仰得很高,似乎要仔细地看眼前这个人。
然后,容见皱着眉,认真地问:“他们欺负你了吗?”
锦衣卫的名声太差,是皇帝的走狗,又一贯狗眼看人低,容见很怕明野一个地位低微的侍卫,被他们折磨。
明野没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