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腼腆,还有些忧郁的倜傥,把求岳上下细看一遍,笑道:“你的情形却比我想象得要好,气色还不错。”
周管家在后面腹诽这是您来得是时候,说不得这是少爷大半年来气色最好的几天了!按时吃按时睡的,害得人担心他是不是在回光返照。
陶一哥温和道:“不请我坐?我没有订客房,打算来投奔你、借宿两天,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你要住几天都行。”求岳小心搀着他,“周叔去拿个垫子来。”
家里就这样多了一位客人,他像晚春的雨,润物细无声地来了,并不携带霹雳雷霆,因此并没有出现周管家和柳婶期望的振聋发聩的场面。陶一哥来了也不说什么,当真就是来做客的,头天不过和求岳在一起玩松鼠,说身体康复的情形。之后便说战后的逸闻,以及山东老家的闲话,也说到当初驻扎汤山的王敬久将军如今又回汤山来了,“招募了一批新兵,王师长于我很是照顾,逢年过节,亦肯见我。只是他那批新兵似乎是土匪招安,惹了几回事,不大安宁——这也不是我能置喙的事情。”
你听陶一哥说话就晓得当初孤傲乖戾的白露生是为什么愿意和他来往了,他是除金少爷外的独一份,旁人进不了榕庄街的院子,陶一爷却能时不时地进来做客,还能送得上礼——他太会说话,自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还带一些忧郁多情的柔和,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迁就容让的态度,他十分懂得以退为进。
也难怪能得将军青眼。
当然,自古来用兵的退,都是为了进。
这一天陶一哥和求岳在院子里坐着,看丫头们打树上的杏子。陶嵘峥道:“今年我竟不曾看过杏花,这花其实不怕雨,风吹雨打几场也都还在,可不知为什么,常常寂寞开放,待到结果的时候才想起这回事。可见古人说杏树成荫子满枝,这句诗很有阅历。”
这话说在求岳心上——可不是么!家里这杏树不就总是被辜负的一个?年年开花,都在忙碌时候,无人赏看,白生了华盖扶疏的一身好姿态。五月中杏子黄透,他们被杏子打着头才想起今年不曾看过杏花,求岳更想起那时候陶一哥来访,自己在花园里抠树,露生和他在杏花荫里说话。
好花时常被辜负,并非人有心相负,只是许多时候身不由己罢了。
嵘峥见他沉吟,吃力弯腰,从地上拾一颗杏子:“你和露生闹气了罢。”
求岳:“……”一哥,你委婉起来很委婉,直接起来也是真直接啊。
求岳敷衍道:“谈不上闹气。”
陶嵘峥微微摇头:“怎么会?我难道是第一天认识你们?”求岳不语,他又接着道,“你们俩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凡分开一段时间,不是这个生气,就是那个生气。”
“你怎么知道?”
“……我是最知道的。”陶一哥笑道。
求岳看看他,忽然搞笑地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估计过去金少爷和露生吵架,陶一哥经常在中间受夹心气,一吵架陶一哥就被拒之门外了。可这话并不能真让他笑起来,陶一哥说的孟不离焦,有一半的时间并不真是自己和露生,话是错的,意思却没错。他们俩从来没有这样分开过,他甚至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是不想问,可是问了又有什么用。
那天露生哭着出去的时候,他拉他的手就有犹豫的心情,不知道是该拉住他、拉他回来,还是放他走更好一些。求岳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这心境不符合他的性情,他是喜欢大开大合直来直去的人,可人生里总有一些柔软的部分是非要我们学着细想的。
“明卿,你要听我母亲的故事么?”
这时候谁有兴趣听你妈的故事?求岳刚想说“不要”,陶一哥不慌不忙地先声夺人,“她已经过世了。”
金总只好说:“……想听。”
陶一哥点点头,温和地追想,“我父亲有两位妻子,头一个是少年娶妻,是我大哥的母亲,她去世得更早,后一个是济南的富户小姐,就是我现在的大娘,生了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