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两圈,不时听见人说“白露生又,这个月唱过没有?名角里最懒就是他!”
旁边人笑道:“他懒是他懒,你惦记什么?初一十五,他总去得月台票一场的,看你到时候不挤着买票!现在骂得起劲的也是你,回头来屁颠屁颠去听的也是你。”
那个骂的悻悻地嘀咕:“春天他还卖力的很,月月都开场的,这两个月是做什么去了。”
闲人七嘴八舌地恶笑道:“他忙什么,你不知道?有花天酒地的日子不过,谁辛苦唱戏呢?要给我那么大的螃蟹爪子磕着玩儿,我也不来卖力气!”
沈月泉听这话难听,心里按不住怒气,将茶杯向桌上重重一放。那几个说闲话的吓得“唬”地一声,再看是个老头儿,也不理他,磕着瓜子又嬉笑。沈月泉走出茶馆,想想自己甚是可笑,为白露生抱什么不平?自己这个路见不平的毛病,七十岁了!还不能改!
站在路口,自己思忖了半天,觉得白露生虽然得洪福班真传,这个为人宠嬖的私行却有些失于检点,当时眼前看着好,背后不料是这样的。又接连不断地听说金家奢侈行为,他心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此享乐家风,与穆藕初实在是天上地下。单看白露生忙着交游玩耍,竟是连戏都懒得唱,如此惫懒,怎能为人师表?
想要掉转头回去,想想不能负了穆藕初的托付,况且斌泉和凌云都等着消息——因此原本打算偷偷地听一场白露生的戏,此时也不听了,就在茶馆借了一部电话,打到白老板府上。那头说白老板正在会客,不便亲身迎接,叫周裕开车接了沈先生过来。
沈月泉随着周裕,从角门进去,见小小一间院落,花木掩映,一地秋叶碎金,并不着人打扫,但地上除了落叶亦无半点尘垢,露出下头栖花的青石地砖。白老板独坐小书房的窗下,手里抄着什么,听见他清柔的声音,随口哼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想必是客人已经走了。
小丫头见周裕领着人进来,先一步通报了,露生止了哼唱,满面含笑地迎出来,沈月泉看他穿一件杏色的暗花绸衫,娇嫩颜色,倒给他穿出不慌不忙的一派闲雅,卷着袖子,很利索干练的模样,倒比杭州见他又清瘦了些。
露生请沈月泉书房里坐了,叫小丫头沏茶摆果,微笑着说:“应该是我去接您过来,实在失礼,刚才有些生意上的客人缠住了,您别见怪。”
沈月泉看他双目生辉,肩轻腰直,不像是溺于玩乐的样子,听他那两句清唱,也是气正声清,松懈怠惰者决不能有这样的喉咙。自己先生了一缕误会的歉意,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书桌上一沓淡彩香笺,铺开的笔墨纸砚也没收拾,道:“是我冒昧来访,耽误了你忙碌。”
“不忙,正想着沈老这个月该来了,所以在抄这个东西。”露生笑着,把抄写的东西拿给他看:“我拣选了几个差不多的戏,先录下来,沈先生看哪一出好。”
他不说食宿的事情,沈月泉反而心里合意,知道他是有意不叫自己觉得寄人篱下。脸上微微一笑,拿过他写的戏单,打眼见上头是《荆钗记》,不觉更笑了,脱口问他:“为什么不唱牡丹亭?”
露生笑得恬静:“我要直说,沈先生该骂我小心思了——我好不容易请来了俞公子,怎能让他轻轻巧巧搭个戏就完?必要他大演一场才好!”
——大凡言情的旧戏,总是生轻些、旦重些,难免让旦角夺了生角的光彩,露生选的这些戏却是生旦相当,在小生上额外又有出彩的桥段,是特意给俞振飞留了表演的余地。
沈月泉老行家,一看自然明白,他来时怕的就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传习所的合作,自己一人屈居人下不算什么,俞振飞刚刚下海,若叫他压了风头,岂不吃亏?见选了这些戏,不由得心中感佩,心说无怪这白露生受贵人宠爱,他在为人处世上,是很懂得温柔小意。
难得是白老板嘴甜会说话,教他把来时的担心都打消了。
心里正计较,却听露生又问:“沈先生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沈月泉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