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船头对坐饮酒,吹着冷冽的江风,远眺聊天,观景下棋。江上无遮无拦,视野极为广阔,极目望去,柳岸远山、原野苍穹,尽收眼底。全都是些不加斧凿的原始风光,倒跟城市的人文景观大不相同。
书致方才觉得有了些意思,对李煦笑道:“在京城住久了,我倒成了井底之蛙。”
“二爷跟着皇上,日后有的是离京办差的机会。”李煦恭维道。
两人一面下棋,一面交谈起来。
李煦比他们年长几岁,在内务府当差多年,经常往返于山东、北京、盛京一带,原本也是见多识广。但到底是受内务府包衣出身的限制,身上多少还是有些.......说得好听是谦卑恭逊之气,说得难听就是奴才气。
书致只能跟他谈些仕途经济、人情往来、官场新闻之类的话题,说到历史典故、古代逸事、文章诗词,李煦就明显不感兴趣了;每每聊到宫廷、皇帝,李煦又常爱用一些“皇恩浩荡”、“仰承天恩”之类的词汇。
书致心想,曹寅就从来不会这样提到康熙。这个家伙虽然比谁都忠诚,恨不得掏心掏肺、肝脑涂、废寝忘食地报答康熙的知遇之恩,但是嘴上一向是飞扬跋扈、嬉笑怒骂、谁都不服的。
这样一想,书致想来不禁有点怀念曹寅。倘若是他在这里,两人吹着江风聊着天,听他张着一张狗嘴,阴阳怪气地损人,岂不比现在这样有趣多了?
又由此联想到雅布。也许是因为人以群分的缘故吧,书致觉得他身边的朋友好像都挺有骨气的,属于这个时代少有的尊严阈值很高的人。
雅布这家伙出身皇族,自然比曹寅更加傲气。他和书致一样,都是亲贵出身,没有像曹寅那样从小领受皇帝恩德,跟康熙就是很正常的君臣合作关系,类似于后世打工人遇到了个好老板,所以尽力为公司办事的感觉。
至于纳兰成德,e.......
他哥的成就来自于民间,而不是官场,是这个时代罕有的完全不用靠皇帝赏饭吃的那种人。
“二爷可是在想阿寅?”李煦见他不说话,主动笑道,“他们走陆路,想来该到大同了吧?”
“是啊。”书致摸摸下巴,奇道,“他以前总觉得别人伺候皇上都不周到,恨不得连官儿也不做,就日日守在宫里。这回也不知是怎么,竟然愿意出来办差了。”
书致原是随口一问,没有指望对方回答,不料李煦一口笑道:“定是为了他妹子的婚事。”
“哦?”
李煦道:“曹娥也十三岁了。也到了婚嫁之龄。阿寅如果能立个功,皇上也好向众人交代。”
康熙虽然心向曹家,但明面上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曹寅能做御前侍卫,已经是破格提拔,如果曹娥还高嫁入宗亲之家,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可如果她的兄长立下大功,自然又另当别论。
“他妹子都十三了吗?”书致恍然笑道。他印象中曹娥还是七八岁时候,那个脸蛋圆圆,梳羊角辫的模样。
两人又说笑了一回。然后便见大船一阵颠簸,晃悠悠地靠了岸,原来是已经到了江苏地界。十六拿着一封信函并一个素笺名帖过来,请书致过目。
原来书致代替康熙南下巡视军务,旁人都以为是一件荣耀但清闲的差事。又兼如今纳兰明珠权柄正盛,
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书致南下,一路上途经郡县,上至巡抚知县,下至地方豪绅,争相备礼上船请安。
更有甚者,早早在岸上治下酒席,搜罗奇珍异味、安排美婢献艺、重金打赏船上侍从,出尽百宝,只为了能跟明相的公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
唯有书致自己知道是军情如火,唯恐耽误行程,于是将沿路官员的邀请都推拒了,严禁他人接近官船。十六怎么会擅自做主,把人带到船上来?
书致不禁皱眉道:“这又是谁家的帖子?”
十六笑道:“二爷且先猜猜,这是再想不到的。”
“你这家伙,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书致笑道,“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