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岱竟不否认:“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背着太多人的命了。”
这话音中蕴含的深意比他的语调更深沉。舒宜惊得一抬头,却见闻岱坐在对面,如一座静默的山峦。他已解甲,宽肩却仍端正,配上利落的束腰,整个人挺拔得像一柄绝世神兵,虽未出鞘,却仍蕴着渊渟岳峙的气息。
油灯毕剥作响,舒宜努力理清纷乱的思绪,道:“你给自己肩上揽太多责任了,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突厥犯边破城,难道是你的过错么?你有不是神仙,怎能万无一失?”
“我谁也不是,只是个打仗的,”闻岱缓缓道,“我刚投军那年才十五,和众多朔方子弟一道编入前军,十多年来,当初的战友活到如今的,不知有没有十分之一。我命格硬些,只能好好打仗,替弟兄们完成未竟的遗愿,来日地下相见也算有个交待。”
这话说得实在不祥,舒宜忍不住要截口,闻岱却温和地看着她笑了笑,自己住嘴了。
闻府专辟出来安置牌位的房间、朔方城外的连片坟茔……
从残酷战火里出生入死过的人,大抵有两种生活态度,一是生死之间方知生命宝贵,愈发贪图享受,安心沉溺于花天酒地,金玉珠宝,第二种就是闻岱,自动自发背负了太多责任,觉得这条命是从老天手中借来的,越发舍生忘死,丝毫不敢懈怠。
舒宜忽的又想起一件事:“那日你率兵破朔方城,专程叫亲兵带我到远处大营,说是要我参看朔方城中舆图,为下一步做打算。实际呢?”
“火药威力巨大,加上突厥人凶悍,虽试验过几次,你还是去安全些的地方更好些。”
舒宜心道果然,嘴上又问道:“那若你攻城时出意外了呢?”
闻岱镇静地看着烛火,道:“我已安排好了得力副将,随时接替我点兵,大营中也有精锐亲兵,还有左右两军响应,若事有意外,也可保住大营和大半军队,围困朔方之势也不会破,下一任主将再行进攻即可。”
他语调淡然,显然不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再想想话里意思,从身边副将道远处大营都安排好了,恐怕是早有预案。
舒宜忍不住话语中的颤意:“你那日攻城,心中胜率是几成?从副将到亲兵,再到左右两军都知道了,就瞒着我,是吗?”
闻岱一愕,随即摇摇头,苦笑道:“本想瞒着你的,但国夫人实在敏锐,我今日一时不察,竟被问出来了。”
他又放缓了语气:“军中生死无常,史上从军为将者,几个是荣华寿考,寿终正寝?”
闻岱打仗,从来自领一队精锐冲锋在前,有时会在敌军阵中杀个几进几出,冲散对方阵型后,再令大军压上。朝中赞他舍生忘死,百姓夸他悍勇无匹,他只说是为将者该做的,从不提一句其中危险。这种冲锋在前的敢死队打法他竟然坚持了十多年,除了武力实在高超外,这股胆气也是少有人能相比。
舒宜冲口而出:“你若死了……”
她急急又把话咽回去,胡乱用袖子擦脸。
——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嘴上说着假作夫妻,闻岱那日在府中表白时,舒宜也只说朝事为重,但今日情急之下,舒宜才心中雪亮:“我早不能同你作假夫妻了。”
闻岱不是没有设想过舒宜答应的情形,但真正实现那一刻,他反倒心绪复杂,半是欢喜,半是沉重。
好像踩在轻飘飘的云上,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闻岱问:“你当真答应了?”
“真的,”舒宜挑眉一笑,“我想了,不能因噎废食,郎君是当世英雄,我也不能气弱,随你勇敢一回,再试一次。”
“你……你想清楚,”在突厥大军之中单枪匹马杀进杀出都不曾紧张过,而今闻岱吐字竟有些艰涩,“我只是个武夫,为人也不灵活,常常不合时宜,这辈子殷实生活可保,大富大贵难得,你若嫁了我,难免委屈。”
舒宜听得失笑:“哪有人在定情的时候说这种事?”
闻岱却前所未有地郑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