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 8)

周清皖也从来没有听过我说“分手”。

周清皖于是终于没拗过我。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我们家里的次卧门口,戴着口罩背贴着门。

周清皖大概和我一样,但我估计,他的口罩能戴两层。

他开始主动和我聊天,声音沙哑得厉害,但是我却感觉,他的声音很温柔。

他开始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生活细节,没滋没味到如果换做别人来说,我很有可能睡着,但是那些无聊的事情,从周清皖的周清皖的嘴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喜欢穿小短裙的音乐老师,被学校罚了100块,当全班同学都在嘲笑她的时候,一个成绩很差的校霸女同学,一拍桌子把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穿什么关你妈的事,傻逼滚。”

然后这女老师就成天给这女学生开小灶,后来女学生走上了艺考路,现在当了艺考培训老师。

这是第一个故事。

我还没来得及评判,周清皖就讲了第二个。

以前他住的院子里,有很多个体的小商贩,其中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婶。

在他上六年级的时候,大婶七十多。她的声音不太好,每天能卖出去的糖葫芦不多,所以总是有剩余的糖浆和山楂。

周清皖每天做完作业后,都能在自己的窗口得到一碗山楂滚糖浆,没有钳子,装在一个塑料盒里,一粒一粒的。

我知道周清皖其实不爱吃酸的,但想象着周清皖每天都会洗干净手,一颗颗拿着吃。

他说他会把冷却了的糖衣拨下来,咬着牙把山楂球吃掉,最后再享用所有的糖。

我说不愧是你,我猜到了。

周清皖又说,后来也不知大婶是怎么发现的,周清皖窗口的山楂球就变成了山药豆,可是周清皖知道,这玩意她往往能卖光的。

我问他再后来呢?

周清皖说,大婶在病得最厉害的几天,被不知哪里赶来的儿女接走了。

周清皖的话音很轻,但是他说了挺久。

我才不关心什么老大婶,我关心他的嗓子,于是有点强硬地让他住口。

作为我的老婆,周清皖其实总是那种很顺着我的,因为往往,每当我使用祈使句和他讲话时,他就会一声不发地遵从我的要求。

可是那一天,他没有。

他坚持要把自己的过去讲给我听,我说以后再讲吧,不差这一两日。

周清皖的声音停顿一下,天生冷淡的声线,带着微乎其微的哭腔,对我讲:

“温敬。”

“永远不可以跟我说分手。”

周清皖的病还是好了,可是人们原本以为只是风靡一时的流感,却肆虐了许久,甚至给时代打上了一个印记。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结束,就连我,都像等待的戈多一样,无耐地迷茫着,也等待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周清皖把我保护得很好,他让我成了有“小家”的人。

(四)

我失明的第四年,周清皖读了博士。

他的博士生导师,据说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有一次机缘巧合,她见到我,我就听一个明朗响亮的女声,对着我们说“般配”。

我承认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从别人的嘴巴里说出来,因而猛然听到的时候,我都有点恍惚了。

周清皖也不顾他的导师还在场,不由分说地牵住我的手。

我记得他与我不同,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别人面前向我示爱的人。

可是他把我握得好紧,我直到今天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周清皖啊。

周清皖开始帮着导师干活,甚至带学生。而那个讨厌的李秀明,也在他的辅导范围之列。

我原本很不高兴的,踌躇了大半天,都没想好要跟周清皖怎样开口,让他换一个人带。这太不体面了,我说不出这种话。而周清皖似乎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